秋末的八宝山公墓，银杏叶落得满径金黄，风里飘着淡淡的松针香。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，不少墓碑前摆着新鲜的菊花——有的是读者放的，有的是戏迷送的，还有的是观众捎来的。这些墓碑的主人，曾经都是舞台上、银幕里最亮的星，如今安静地躺在这里，守着北京的云，听着远处的鸽哨。
老舍先生的墓碑就在银杏树下，碑身是浅灰色的大理石，刻着“作家老舍”四个黑字。他写了一辈子北京，《骆驼祥子》里拉着车跑过西单的祥子、《四世同堂》里守着祁家大院的祁老人、《茶馆》里擦着桌子赔笑的王利发，每一个角色都像从胡同里走出来的邻居。上世纪60年代，他把自己交给了太平湖，但文学没有忘记他。1978年，老舍先生的骨灰被安放在八宝山，那天来了好多读者，有人抱着他的书哭，有人念着《济南的冬天》里“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”的句子。如今他的墓前总摆着刚烤的焦圈、温的豆汁——老北京的味道，是读者想让他尝尝的“家的温度”。
离老舍先生不远，是豫剧大师常香玉的安息地。她的墓碑上刻着“戏比天大”四个红漆大字，这是她一辈子的信条。常香玉唱了一辈子豫剧，《花木兰》里替父从军的巾帼英雄、《拷红》里古灵精怪的红娘，每一段都唱得字正腔圆。1951年抗美援朝时，她带着剧团走遍大江南北，连唱178场，把所有收入换成一架“香玉剧社号”战斗机。后来有人问她累不累，她笑着拍了拍戏服：“戏是唱给老百姓听的，国是咱所有人的国，这点苦算啥？”如今她的墓前总摆着豫剧戏文本子，有的是戏迷手抄的，有的是出版社新印的，封皮上写着“常老师，您的戏，我们还在唱”。
往公墓西南角走，有块墓碑格外清新——照片里的女子穿月白衫子，眼尾带着淡笑，像极了《红楼梦》里刚葬完花的林黛玉。这是陈晓旭。1987版《红楼梦》让她成了“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”，后来息影从商赚了钱，却没忘了行善：2007年成立陈晓旭慈善基金会，专门帮助晚期癌症患者。可惜两年后，她自己也被乳腺癌带走。她的墓前总摆着白菊花和《红楼梦》画册，粉丝会贴便利贴：“妹妹，大观园的花又开了”“姐姐，你帮过的人都在好好活着”。
再往深处走，于是之先生的墓碑刻着“话剧演员于是之”。他演了一辈子话剧，最有名的是《茶馆》里的王利发——那个对着茶客赔笑、对着伙计叹气的茶馆老板。为演好这个角色，他跟着茶馆伙计学擦桌子、沏茶，连端茶碗的手势都练了上百遍。《茶馆》演到第300场时，他站在舞台上说：“王利发活了，我于是之也活了。”如今他的墓前总摆着话剧节目单，有的是《茶馆》复排版，有的是年轻演员的新戏，上面写着“于老师，您的茶馆，我们还在守着”。
黄昏的风里飘来常香玉的《花木兰》选段，银杏叶落在老舍的碑前、常香玉的戏文上、陈晓旭的画册里、于是之的节目单上。这些曾经的明星从没有离开——他们的文字还在，戏还在，善意还在。八宝山埋的不是“明星”，是把一生献给热爱与牵挂的“赶路人”。他们的名字，会跟着书、跟着戏、跟着故事，一直活在人们心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