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衣领，我踩着北京长青园正门的青石板往里走。清明前的园子不算拥挤，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鸟鸣，倒添了几分适合想念的安静。沿着主路慢走约三百米，右侧突然开阔——一座嵌着"生命苑"石碑的小广场撞进视线，海葬纪念碑就静静立在广场的西北角，像在等每一个带着思念来的人。
那碑是温润的汉白玉材质，阳光落上去泛着柔和的光，像刚被海水洗过的样子。正面刻着"海内存知己"几个鎏金大字，字体带着点行书的飘逸，笔画边缘绕着浅浮雕的波浪纹，从碑脚缠到碑顶，活像海水轻轻拍打着岸。碑前的铜制海鸟展开半扇翅膀，尖喙朝向天空，铜色在阳光下泛着暖光——工作人员说，这设计是"归程"，海鸟要带着亲人的思念，飞向他们最后栖息的海面。
纪念碑旁的木质长椅上，总藏着细碎的、带着温度的故事。上周遇见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，把丈夫最爱的茉莉花茶放在碑前，茶杯冒着淡淡的热气："你以前总嫌我泡的茶太浓，今天特意少放了点茶叶。"她用指尖摸着碑身的波浪纹，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，"孙子上小学了，会背你教我的《静夜思》，我带他来见过你，他说'爷爷的家在海里，像鱼一样能游很远'。"还有次看见个年轻人，抱着刚满一岁的孩子站在碑前，指着波浪纹说："爸爸在海里，能看见我们的每一次笑。"孩子拍着小手笑，风把他的帽子吹到长椅上，年轻人捡起来时，眼角闪着点光，却带着温柔的模样。
其实找纪念碑一点都不难。广场入口的蓝色指引牌画着它的简笔画，箭头明明白白指向西角；要是还迷糊，问一下门口的工作人员，他们准会笑着说："往前走到生命苑，右手边那座汉白玉碑就是。"纪念碑周围的草长得很茂盛，草叶间偶尔冒几朵小蓝花，像星星落在地上。夕阳西下时，碑身的影子会拉得很长，覆在草叶上，风一吹就晃，像海水在轻轻波动。
离开的时候，夕阳把我的影子和碑的影子叠在一起。风里传来远处的鸟鸣，混合着松针的香气，突然觉得，那些远去的人并没有离开。他们住在海里的浪里，住在风里的松针香里，住在每一个来这里想念他们的人，心里最软的那个地方。而这座纪念碑，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——一边是带着思念来的人，一边是被想念的人。它不用说话，却接住了所有没说出口的话："我想你了""家里一切都好""那年的茉莉茶，我还是泡不好"。
风又吹过来，我摸了摸碑身的波浪纹，指尖沾到一点阳光的温度。远处的松树沙沙响，像有人在轻声说："我听见了，我很好。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