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一丝桂香钻进车窗时，我正跟着导航往静安墓园的方向开。副驾上放着母亲熬的艾草膏——外婆去年走的时候说过，墓园的石阶凉，要给她的石凳擦点暖。车过燕山立交桥，路边的高楼慢慢换成了连片的玉米地，风里的汽油味也变成了青草香，我知道，快到了。
静安墓园藏在房山燕山脚下的凤凰亭路1号，说“藏”一点不夸张——它挨着山，前面临着一片苹果园，要不是路边立着块青石板刻着“静安墓园”四个红漆字，说不定会错过。导航我试过好几次，直接搜“静安墓园南门”最准，北门挨着山根，有时候会堆着修路的土，不好进。要是从市区过来，走京港澳高速转燕房线，下了高速再走五分钟国槐路，树影把阳光剪得碎碎的，像外婆从前给我剪的纸窗花。
进了南门，首先撞进眼里的是两排雪松，得有三四层楼那么高，枝桠伸得老长，像在跟每个来的人打招呼。沿着主路走三百步，左转是片月季园，粉的、白的、浅红的，开得热热闹闹——去年清明我来的时候，还是光秃秃的花苗，是几个阿姨蹲在地上种的，说“给这儿添点颜色，老头老太太看着高兴”。现在倒好，风一吹，花瓣飘到墓区的石阶上，像撒了把碎糖。墓区的青石板路是本地石匠铺的，踩上去有点涩，带着淡淡的青苔味，像外婆老家院儿里的台阶，我小时候总在上面摔屁股蹲儿。
要是坐公交来，其实也方便。坐917路到燕山火车站，下来打个车十分钟就到——出租车师傅都熟，一听说“静安墓园”，二话不说就往凤凰亭路开。停车场在南门旁边，挺大的，周末清明也不会挤，实在没位置，传达室的张大爷会让你停在他窗根儿下，说“我帮你盯着，不会贴条”。张大爷在这儿干了十几年，墓区的每一排他都能叫出名字，上次我找外婆的墓位，说“在雪松第三排左边”，他立刻说“哦，那排有棵月季花对吧？没错，走我带你去”，像带邻居找自家厨房一样熟。
我蹲在外婆的石凳前擦艾草膏，风里飘来旁边阿姨的声音：“老周，给你带了苹果，最红的，你生前爱啃”。抬头看，天特别蓝，云像被揉碎的棉花，飘在雪松的枝桠间。旁边的小朋友拽着妈妈的衣角，说“妈妈，这里的花好香”，妈妈说“是呀，奶奶在这儿住着，闻到花香会开心的”。原来静安墓园的地址，从来不是一个冰冷的坐标。它是国槐路上的树影，是雪松间的风，是张大爷的指路声，是阿姨手里的红苹果，是我们把想念揉进风里、刻在石上、藏在花香里的地方。
风又吹过来，带着月季的香和艾草的暖。我摸了摸外婆的石牌，说“外婆，我来了”。远处的苹果园里传来蝉鸣，像外婆从前摇着蒲扇唱的儿歌。原来最准的地址，从来不是导航里的经纬度，是我们心里记着的，那个有桂香、有青苔、有人等着我们的地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