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风裹着些新绿往衣领里钻时,我跟着邻居李姨往十三陵景仰园走——她要去看去世的老伴,出门前翻着手机念叨了三遍:“去年疫情班车停过一阵,今年可别再找不到车。
李姨的顾虑戳中了不少人的心事。景仰园藏在十三陵景区深处,从市区过来得转两趟公交,对拎着祭品、腿脚不太灵便的老人来说,转车像趟“小考验”。我陪着她往德胜门公交站赶,七点的站台上已经聚了五六个拎纸袋子的身影,有人盯着东边的梧桐树念叨:“去年这个时候,车就停在树底下。”
问站台上的安保大哥,他指了指不远处蓝底白字的牌子:“还开着呢,就是时间调了——原来早高峰半小时一班,现在改成一小时发一趟,早七点首班,晚五点末班,末班车得提前半小时到站,别卡着点来。”话音刚落,一辆印着“景仰园扫墓专线”的中巴就拐进了站台,司机探出头喊:“王姨,快上来,我看见你拎着花了!”
开车的张师傅跑这条线五年,方向盘裹着层磨得起球的绒布,他说:“去年有次我在站台上等,看见个阿姨抱着菊花绕圈,一问才知道找不到车,我就在那站多等了十分钟——好多老乘客都是熟脸,去年停班的时候,有人打我私人电话问,我都记着号码,复开那天一个个发了短信。”车上坐了八个人,最里边的阿姨攥着两束白菊,跟旁边的人搭话:“我儿子在深圳,我自己坐地铁到德胜门,要是没这班车,我得转三趟公交,说不定还得迷路。”

车沿着京藏高速往山里开,窗外的山慢慢染了淡绿,路过定陵牌坊时,张师傅放慢速度:“上周有个小伙子捧着花问我‘师傅,景仰园是不是在这儿下?’,我怕他走错,绕了段路把他送过去——其实路线没变,就是今年加了昌平西关地铁站的站点,方便年轻人坐地铁转车。”
到景仰园门口时,李姨盯着那棵老槐树笑:“你看,去年我就在这树底下等车,张师傅喊我上来的。”陵园门口的电子屏正滚动班车信息,工作人员补充:“要是怕赶不上,提前一天打陵园电话确认,或者关注我们公众号,每天早上六点会发当天的班次表,省得白跑。”
车上的温度比窗外暖些。有位大爷从布袋子里掏出橘子,分给旁边的人:“去年我忘带老年卡,张师傅说‘没事儿,下次补’,我记到现在。”张师傅挠着头笑:“都是常来的人,谁没个忘事儿的时候?”
走的时候,我们坐在班车上往市区回,窗外的桃花飘进车窗,落在李姨腿上。她摸着花瓣说:“其实不是图省事儿——是这班车像个老伙计,带着我们往想念的人身边走。”
其实问“班车还开吗”的人,问的从来不是一辆车的路线。是怕那些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连带着花一起落在转车的路上;是怕通往回忆的路突然断了,连个可寻的印记都没有。而当班车的引擎声响起,当司机喊着“快上来”,当车上的人互相递着橘子——那些安心就回来了,像风里的桃花,轻轻落在手心里。
现在再有人问“2022年景仰园的班车还开吗?”,我会说:“开着呢,沿着十三陵的山路,载着想念,一趟一趟往园子里开。”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