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的春天总伴着些复杂的情绪——风里飘着玉兰香，也飘着对故人的思念。可一想起去远郊墓园的拥堵，想起水泥墓碑林立的压抑，心里总像压了块湿棉花。直到朋友说起遵化清东陵旁的万佛园，说那里的树葬是把思念种进土里，长成风里的枝叶，我才忽然觉得，怀念原来可以这样温柔。
从北京东五环出发，走京秦高速不过1个半小时车程，就能摸到清东陵的山边——万佛园就藏在这片皇家陵寝的余脉里。没有高大的门楼，没有醒目的标语，大门口只立着块刻着“万佛园”的青石碑，旁边的老槐树挂着串铜铃，风一吹就“叮叮当当”打招呼。往里走，路是用碎石头铺的，两边的野菊开得热热闹闹，偶尔有只灰喜鹊从林子里飞出来，掠过你鼻尖的风都带着松针的香。
万佛园的树葬区不叫“区”，叫“林”——国槐林里藏着对根的眷恋，侧柏林守着四季的常青，银杏林等秋天的黄蝶落满肩头。每棵树底下都有个深约1.5米的坑，骨灰盒裹着可降解的棉麻袋放进去，再填上松松软软的土，最后把刻着故人名字的青石板轻轻嵌在树旁的草地上。没有高高竖起的墓碑，只有树影在风里晃，像故人拍着你的手背说“我在这儿呢”。负责树葬区的张姐说，去年有个阿姨来给老伴选树，选了棵老国槐——他俩年轻时候在胡同口的国槐下订的婚。今年春天阿姨来，摸着树干上的新芽哭了：“你看，咱的树又发芽了，跟当年一样。”
说到价格，万佛园的树葬倒比想象中实在。国槐和侧柏的树葬套餐大概在1.2万到1.8万之间，银杏林因为树长得慢、树形好看，价格稍高些，2万出头。套餐里啥都包含：可降解的骨灰袋、树的3年养护（园区有专人浇水施肥，怕树渴着冻着）、刻着名字的青石板，还有每年清明园区免费送的一束白菊。张姐说，有些子女怕树长得不好，总想来浇水，园区也不拦着——毕竟，能为故人做点儿什么，也是种安慰。
万佛园里还有些贴心的小设计，像给思念留的“小台阶”：林间的木栈道铺得平平整整，轮椅能推着走，怕老人摔着；每片林子里都有石凳，石面上刻着“歇会儿”“听风”这样的小字，累了能坐下来听鸟叫；园区门口的服务中心能帮忙预约种树的时间，甚至能代买故人爱吃的点心——上次有个姑娘来，说爸爸生前爱啃稻香村的枣泥糕，服务中心的阿姨立刻跑去旁边的小镇买了，用保鲜袋装好放在树旁的石桌上。
上周我陪朋友去看她爸爸的树。那是棵侧柏，才种了一年，新枝已经抽了半米长。朋友蹲在树旁，把带的橘子剥成一瓣一瓣放在青石板上，风把橘子香吹起来，飘到林子里。她抬头说：“你听，鸟叫得比家里阳台的多。”我看着树影里的她，忽然觉得，所谓“落叶归根”，其实是让故人变成树的一部分，变成风的一部分，变成我们每次想起时，心口那阵温柔的风。
在北京周边找这样一处地方不容易——不远，不挤，不冷，把思念种成树，让怀念有了温度。万佛园不是“墓园”，是个能常来走走的地方，就像去看一位住在林子里的老朋友，带点儿他爱吃的，说点儿家常话，风里的树影晃一晃，就是他在回应你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