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风裹着玉兰花的香,我抱着刚从稻香村买的枣泥糕站在国贸桥下的班车点——不锈钢牌子上刻着“朝阳陵园班车点”,字体被雨水浸得有些暗,却比周围的广告牌更让人心安。旁边张阿姨捧着带露的白菊跟我打招呼:“小林又来啦?”我点头,那菊花像极了母亲生前养的那盆,花瓣上的露水晃啊晃,晃得人鼻尖发酸。

王师傅的黄色班车准时转过路口,他按了声喇叭,窗户摇下来露出圆乎乎的脸:“快上车,前排留了位置。”我拎着枣泥糕往上走,身后传来他帮李奶奶搬绿豆汤箱的声音:“阿姨您慢点儿,我放行李架上——叔肯定爱喝这热乎的。”李奶奶念叨着“我家老头子就好这口”,车厢里飘开绿豆汤的甜香,混着玉兰花的清味,像回到母亲熬粥的清晨。

这辆班车我坐了三年,从母亲去世那天开始。第一次抱着骨灰盒上车时,我红着眼眶说不出话,王师傅没多问,默默把空调调高两度,还递来一张温温的纸巾。后来慢慢熟悉了:知道他每天五点起床检查车况,知道他女儿在外地读大学,知道他车上总放着一盒水果糖——给没吃早饭的老人,给赶时间的年轻人。上星期遇到周爷爷,他攥着张泛黄的照片坐在前排,照片里奶奶扎着麻花辫笑,他跟我说:“老伴走三年,我每星期来,王师傅总留这个位置,说我腰不好,前排软和。”风从窗户钻进来,照片边角轻轻晃,我仿佛看见奶奶的麻花辫也在风里飘。

班车开进陵园时要过一片松树林,松针落在车顶沙沙响。陵园的班车点有个蓝顶小亭子,穿制服的小周总笑着迎过来:“阿姨慢走,台阶滑。”清明时她会发祈福卡,让大家写想对逝者说的话,挂在旁边桃树上。我写过“妈妈,我学会做你教的红烧肉了”,小周帮我挂的时候说:“阿姨肯定能看到。”风一吹,祈福卡像蝴蝶振翅,带着我的话往天上飞。

北京朝阳陵园园陵园班车-1

下午三点半往回走,王师傅会放邓丽君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——母亲生前最爱的歌。车上有个小朋友举着画,说要给爷爷看他画的公园场景,大家轻声笑,没人觉得吵闹,反而觉得心里暖乎乎的。车过松树林时,我望着窗外的墓碑,突然想起母亲说过:“人只要想着,就不算分开。”这辆班车不就是根“线”吗?把市区的烟火气,把我们的思念,稳稳送到逝者身边。

快到国贸时,王师傅放了《常回家看看》,有人跟着哼,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楚。我望着窗外的高楼,手里攥着母亲的照片,突然觉得安心——明天还要来,还要坐这辆班车,跟母亲说说今天的枣泥糕甜不甜,说说路上遇到的周爷爷,说说王师傅的糖又换了橘子味。

北京朝阳陵园园陵园班车-2

其实哪是坐班车呢?是赴一场和思念的约会,是把心里的“我想你”,装在班车的座位上、绿豆汤里、祈福卡里,顺着风,顺着路,送到最亲的人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