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两周,我陪从小玩到大的林夏去天山陵园选墓地。她爸妈去年冬天先后走了,留下她攥着一堆存折和医院的死亡证明,站在陵园门口的梧桐树下哭:“我连他们最后要住的地方都选不好。”那天风里还裹着点寒气,她把羽绒服领口往上拽了拽,手机屏亮着,是某墓地销售发的价格表,从3万到20万不等,她指着最上面的数字问我:“怎么差这么多?
其实林夏的疑问,也是很多来天山附近选墓地的人的疑问——明明都挨着西山的山根儿,怎么价格能差出好几倍?后来跟销售聊得多了,才慢慢摸出点门道。最直接的影响因素,是离天山陵园的距离。天山陵园本身在京西“风水宝地”里,背靠西山主峰,前面能看见永定河支流,所以周边3公里内的墓地,比如紧挨着东侧的万佛园,几乎能共享同样的山景和配套,价格起步就到了8万;而往西北再开5公里,过了卧龙岗村的福田公墓,虽然也在西山脚下,但离主干道远些,周围是农田和果树,起步价就降到了5万。林夏一开始嫌后者偏,直到销售带我们去看福田的观景台——站在那里能看见天山陵园的红墙,还有远处起伏的山,她突然说:“其实这里更静,爸妈生前就爱清静。”
再一个影响价格的是墓型。林夏最开始看上的是传统花岗岩立碑,刻着龙凤图案,销售说这种在天山附近要12万起;后来我们去看生态葬区,万佛园的银杏林里,埋的是可降解骨灰盒,上面种着小银杏,树牌刻着逝者名字和生卒年,价格只要3万。林夏蹲在树坑旁边摸了摸土,指甲缝沾了点褐色的泥,轻声说:“我怕以后孩子来,找不到这棵树。”销售笑着递来二维码:“扫这个能定位,还能看树的生长记录。”她松了口气,却还是犹豫:“可没有立碑,总觉得少点什么。”
还有些看不见的服务,也悄悄影响着价格。第三家墓地的销售开车接我们时,特意绕了条能看西山的路,说“阿姨叔叔肯定喜欢这种风景”;到了陵园还拿出“亲情服务清单”——每年清明发提醒短信、每月帮擦墓碑、代买鲜花,同规格墓位有这个服务要贵1万2。林夏翻着清单问:“这服务能持续多久?”销售说:“只要墓地在,我们就做。”另一个墓地有免费专属停车场,林夏皱着眉说:“上次祭扫绕三圈才找到车位,孩子肯定嫌麻烦。”销售赶紧补充:“我们周末也有空位。”她没说话,却把这个墓地的名字圈在了笔记本上。
最后林夏选了天山陵园北侧的生态葬区,价格6万,在一片桃树林里。她蹲在桃树底下扒了扒落叶,说:“我爸妈以前在阳台种过桃树,每年夏天都给我留最甜的桃子。”销售帮她量了量位置:“这个角度能看见远处的山,跟阿姨生前喜欢的风景画一样。”林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,发给远在上海的弟弟:“你看,爸妈以后住的地方,有山有桃林,跟老家的院子差不多。”弟弟回语音:“姐,选你觉得好的就行。”
那天离开的时候,夕阳把西山染成了橘红色,林夏站在桃树林里,摸了摸一棵小树苗的树干。风里飘来桃枝的清香,她突然笑了:“其实价格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,我能在这里,跟他们说说话。”
我站在她旁边,看着远处的天山陵园,想起林夏爸妈生前常说的“死后要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”。原来所谓的“好墓地”,从来不是价格标签上的数字,而是能不能装下活着的人的思念——就像林夏选的那棵桃树,每年春天会开花,每一阵风掠过,都是爸妈给她的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