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槐叶的苦香钻进衣领时,我刚转过温泉路的老槐树。路牌上"温泉墓园"四个字落着薄霜,却比想象中少了些清冷——毕竟这条路我走了三年,每回来看外婆,总觉得风里还留着她晒过的棉被味。

推开门时,看门的陈叔正蹲在台阶上擦铜锁,看见我就笑:"又来给你外婆送橘子?"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,橘子的甜香撞开侧柏的枝叶——这是外婆生前最爱的蜜橘,每回她都要剥一瓣塞我嘴里,说"甜得能把眉毛化了"。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,第三排的柏树下就是外婆的墓碑,碑前的石台上还摆着上周我放的银杏叶,叶脉里藏着秋阳的温度。

不远处的王阿姨正蹲在老伴的墓碑前,用绒布擦照片上的灰尘。照片里的男人穿藏青中山装,笑得眼睛弯成月牙,旁边摆着半块桂花糕。"昨天在护国寺买的,还热乎着呢。"王阿姨抬头时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,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,"当年我们第一次约会,就是在隔壁的温泉澡堂。他捧着块桂花糕站在门口,蒸汽把眼镜蒙得全是雾,连我脸都没看清就说'我觉得你像我妈做的糖火烧'。"风掀起她的衣角,吹过墓碑上刻的"一起泡了50年温泉",忽然想起墓园门口的老井——那口光绪年间的温泉井,现在改成了小水池,里面养着几尾红金鱼。张叔正坐在井边的石凳上,给鱼喂鱼食:"这鱼是李婶的孙子带来的,孩子说奶奶生前爱喂鱼,我得帮着照看。"水池边的石栏上刻着老井的历史,"光绪二十三年,温泉水涌,村民在此洗衣、煮茶",字迹已经模糊,却比任何介绍都更有温度——毕竟这口井,曾泡过王阿姨的青春,泡过李婶的晚年,泡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烟火气。

第三区的书本碑是小杨的爷爷的。墓碑做成翻开的书的形状,封皮刻着"《唐诗选》",内页是爷爷当年教小杨读的《静夜思》:"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"小杨蹲在碑前,用纸巾擦着页脚的刻痕:"爷爷是中学语文老师,生前总说'诗是装在文字里的月光'。上回我带了《长安三万里》的绘本,他肯定爱——电影里李白唱着诗,跟爷爷当年一模一样。"旁边的双心碑更让人暖心:两块墓碑连在一起,刻着"一起看了70次香山红叶"。立碑的老周坐在轮椅上,摸着碑上的红叶刻痕:"去年秋天我们最后一次去香山,她靠在我肩膀上,说'明年要是我走了,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在红叶林里'。我跟她说'不行,要撒咱们一起撒,不然我找不着你'。"风掀起老周的衣角,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——是两双握在一起的手,皮肤皱得像老树皮,却攥得紧紧的。"这是我们金婚那天拍的,"老周说,"我把它刻在碑后面,这样她睁开眼就能看见。"

北京市墓地温泉墓园-1

墓园的服务中心在进门左转的小洋楼里,窗户上挂着蓝布窗帘,像外婆当年的围裙。上周我在这里碰见李姐带着女儿做花束:"我妈生前爱干净,总说满天星像星星,能照亮她去打麻将的路。"老师在旁边指导,把满天星的茎剪得整整齐齐:"这些花材都是我们自己种的,月季是门口张大爷养的,菊花是社区阿姨捐的——每朵花都有来头。"墙角的桌子上摆着几盒工具,是用来修复碑刻的:"上个月有个小伙子的爷爷碑上的字被雨水冲模糊了,张师傅蹲在那里刻了一下午,"工作人员小何说,"那字是老爷子当年亲手写的,张师傅说'得还原成一模一样的,不然对不起孩子的心意

北京市墓地温泉墓园-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