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积水潭公交站,梧桐树影还裹着薄雾。我抱着刚从巷口花店买的白菊,站在“万佛陵园班车”的指示牌下,身边已有几个同样捧着花的人——穿藏青外套的阿姨攥着一盒桂花糕,袖口沾着点面粉;戴棒球帽的小伙子背着个布包,里面隐约露出折叠好的凉席;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抱着一束向日葵,花瓣上的水珠正顺着花茎往下滴。
“来了。”有人轻声说。一辆米白色的中巴车慢慢靠过来,车身上贴着淡绿色的“万佛华侨陵园”标识,司机老张探出头,工牌在晨风中晃了晃:“大家别挤,慢慢来。”他绕到车后,帮阿姨把装着祭品的纸箱搬上去,又接过小伙子的布包,笑着说:“又是给你爸带的凉席?去年你说他嫌陵园的藤席硬,今年换了竹编的?”小伙子挠着头笑:“我妈说竹席透气,他肯定喜欢。”
车开出去时,朝阳刚爬上中关村的写字楼顶。沿途的风景慢慢变了——从车水马龙的二环,到种满白蜡树的京藏高速,再到京密引水渠边的槐树林。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,带着槐花香,阿姨把桂花糕放在腿上,轻轻揭开油纸:“我老伴以前最爱吃这个,以前每天早上我都蒸一盒,他端着碗蹲在阳台吃,说‘比食堂的包子强十倍’。”旁边穿灰毛衣的大叔接过话:“我家那口子也爱甜口,上次我带了蜜三刀,放在碑前,下午走的时候少了两个——说不定是哪个小朋友嘴馋,可我宁愿信是她吃了。”车厢里飘着桂花的甜香,没人觉得这话伤感,反而有股暖意在漫开。
老张的声音突然从前面飘过来:“前面路口有减速带,大家扶好。”他的方向盘打得很稳,像在照顾睡熟的孩子。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槐树林,想起上周来踩点时,老张说这班车开了八年:“最早是陵园自己搞的,那时候就一辆旧面包车,座位硬得硌屁股,现在换成了中巴,座位软和,空调能调温度,夏天不会热着,冬天也不会冻手。”他指了指车顶的小音箱:“你听,这曲子是我选的,《渔舟唱晚》,我妈以前爱听,说比流行歌顺耳。”
车驶进昌平的山脚下时,晨雾已经散了。远远能看见万佛陵园的红门,隐在一片松树林里。老张把车停在门口的银杏树下,跳下来帮大家搬东西:“下午两点在这儿集合,别迟到啊。”穿藏青外套的阿姨抱着桂花糕往里面走,回头对老张喊:“张师傅,下午我给你带块蒸糕!”老张笑着摆手:“不用不用,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。”
我抱着白菊往陵园里走,风里传来松针的清香。回头看时,那辆米白色的班车正停在银杏树下,车身沾着点松针,像刚落了片云。它不像城市里的公交车那样急吼吼的,也不像出租车那样冰冷——它更像一条温柔的纽带,一头系着城市的烟火,一头系着山林的宁静;载着清晨的露水,载着未说出口的话,载着每一份沉甸甸的想念,往返在钢筋水泥与青松翠柏之间。
下午两点,我抱着空花篮回到门口,老张已经在擦车了。车厢里飘着阿姨带来的蒸糕香,穿灰毛衣的大叔正跟老张聊:“上次我家姑娘说,要把她妈生前的照片做成小挂件,挂在班车上——这样她就能跟着班车看看城市的变化。”老张点头:“行啊,挂在车头,我每天都擦,保证不沾灰。”
车发动时,我望着窗外倒退的松树,突然明白这班车为什么让人安心。它不是单纯的交通工具,是清晨的“思念摆渡船”——它懂每一束花的重量,懂每盒糕点的温度,懂每句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。它沿着固定的路线,把城市的烟火气,把活着的人对逝去的人的牵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