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风裹着梧桐叶飘进车窗,我跟着朋友小夏往凤凰山陵园开。路两边的香樟树越走越密,直到看见那座刻着“凤凰山”的石牌坊,黛青色的山尖从树缝里漏出来,倒不像想象中那么沉重。小夏攥着手机里爸爸的照片,声音有点哑:“我怕这里太贵,上次看的那个陵园,开口就要十万,我刚工作没几年……”话没说完,就被迎出来的老周打断——老周是陵园的客服,穿藏青色制服,裤脚沾着点草屑,像刚从园子里转回来。“姑娘别怕,我们这儿价格都明着挂呢。”他指着大厅墙上的价目表,指尖划过“凤栖岗”那一行,“这是主峰上的位置,能看见整座山的全景,适合喜欢开阔的老人;要是想要清净,山脚下的松涛区,推开墓门就是松树林,风一吹像唱歌,价格才是凤栖岗的三分之一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指着窗外一棵歪脖子老槐树:“上个月有个老爷子,非选那棵树底下的位置——他说小时候在树下偷摘过槐花,被他爹追着跑了半座山,现在要跟老槐树作伴。”小夏盯着照片里爸爸的笑,轻轻点头。跟着老周往园子里走,踩在青石板路上,能闻到松针的苦香。“除了位置,墓型也有讲究。”老周摸着一座汉白玉立碑,指腹划过碑身上的梅兰竹菊浮雕,“这种是传统立碑,用的是四川的汉白玉,雕工是咱们本地的老石匠,光刻这几朵花就得三天,价格自然高些;要是选生态葬,比如那边的树葬区——”他抬手指向一片银杏林,阳光穿过叶子洒在地上,“一棵树底下能葬三位,墓碑是块小铜牌,嵌在树穴里,价格才一万出头。”旁边走过来一对小夫妻,手里抱着个瓷罐,妻子摸着银杏树干说:“我妈生前爱养花,说以后要变棵树,给我们遮阴凉。”丈夫接过话:“上次来的时候,这棵树才抽新芽,现在都结小银杏了,比石头碑有温度。”风掀起妻子的裙摆,银杏叶落在她发间,倒不像在办丧事,像在给妈妈找个新家。“其实我们这儿最贵的,不是位置也不是石头。”老周站在一座墓前,指尖拂过碑上的照片——照片里的老人穿着军大衣,笑得眼睛眯成线,“是这份安心。”他说,这墓的主人是位老军人,儿子在外地工作,每次下雨,工作人员都会来盖防雨布;清明的时候,会帮着摆上老人爱吃的桂花糕;去年冬天,老人的儿媳来祭扫,哭着说想爸爸,值班的心理咨询师陪她坐了一下午,直到她慢慢平静。“你看那边的保洁阿姨。”老周指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身影,“王阿姨在这里做了五年,每座墓她都记得——3排5号的阿姨爱干净,每天要擦三遍碑;7排2号的老爷子是棋迷,她常把捡来的银杏果放在碑前,说像棋子。”小夏摸着身边的石碑,指尖碰到一点温凉——是刚被太阳晒过的温度。离开的时候,小夏选了松涛区的一个位置,对着松树林站了好久。风穿过松枝,发出沙沙的响,像她爸爸以前吹的口琴——爸爸是音乐老师,总说松涛是大自然的乐谱。“就这儿吧。”她转头对老周笑,“我爸肯定爱听这个声音。”老周点头,掏出笔在本子上记:“明天给你留着,保洁阿姨会每天帮你擦碑的。”风里飘来槐花香,我望着远处的山尖,忽然明白——凤凰山的价格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。它是松涛里的回忆,是老槐树下的童年,是工作人员擦碑时的温度,是每一个想把思念安放在山里的人,能找到的最暖的港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