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三分桂香掠过万安公墓的银杏冠,第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3排7号墓前的青石板上。我蹲下来捡,指腹蹭到石板缝里的青苔——软乎乎的,像谁偷偷藏在这里的春天。

墓区的小路是青石板铺的,缝隙里挤着三叶草,偶尔冒出来几株紫色小野花,从墓石旁边钻出头。有的墓石旧得刻字都淡了,却还能认出那些热乎的句子:“老周,酱肘子炖了三小时,比上次软”“小美,你玩偶洗了,太阳晒过有青草味”。旁边石墩上摆着半杯茉莉花茶,茶叶还浮着,该是刚走的老人留的——他总说老伴爱喝热的,凉了发苦。

万安公墓的墓地-1

守墓的张叔坐在传达室剥橘子,招手喊我吃:“后园摘的,甜。”他指西边:“穿藏青外套的阿姨,每天三点来读《小王子》。女儿走时12岁,以前是她给女儿读,现在换女儿听她读。”我看过去,女人抱着书坐在石凳上,声音轻得像羽毛:“小王子的玫瑰,是独一无二的……”风掀起她的头发,手腕上红绳晃了晃——该是女儿编的。

墓区的小猫阿黄总趴在墓前石墩上打盹。张叔说它去年冬天来的,缩在腊梅树下冻得抖,后来有老人每天喂猫粮,现在成了“小管家”。我蹲下来摸它,它翻个身露白肚皮,像在说“来陪我玩”。春天腊梅开时,香味飘满墓区,有次见老爷爷捧腊梅插花瓶:“老婆子,你以前嫌腊梅冲,现在我觉得刚好——像你年轻时骂我,够劲儿。”石桌上还摆着糖芋苗,热气裹着甜香,混着腊梅香飘很远。

万安公墓的墓地-2

傍晚夕阳把银杏叶染成琥珀色,风一吹像蝴蝶飞。我捡起早上那片叶子夹进本里,张叔说:“很多人来不是哭,是续对话——没说完的‘下次煮糖芋苗’,没学会的织围巾,都在这里接着讲。”

走出墓区时,回头看银杏叶飘落在墓前、小猫背上、老人肩头。风里桂香混着糖炒栗子甜,像有人说:“秋天来了,我没忘你。”

其实这里从不是死亡的符号。那些歪扭的刻字、未凉的茶、读了一遍又一遍的童话,都是某个人留在世间的——最温柔的,未完成的,对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