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深时走在京郊的风里,总想起老胡同口那株歪脖子槐树——树洞里塞着街坊们塞的桂花糖纸,树底下摆过王大爷的鸟笼,也停过张奶奶的藤椅。老北京人的日子,从来不是飘着的,是像糖瓜粘在灶王爷牌位上那样,粘着烟火气,粘着文化的根。所以连身后事,都要选一处能装下这些“根”的地方——灵山宝塔陵园里的京韵园,大抵就是这样一处所在。

京韵园的门不是那种冷冰冰的铁门,是老北京四合院的垂花门——朱红的漆,铜制的门环,门楣上刻着“梅兰竹菊”的砖雕,连门柱上的对联都是用毛笔写的隶书:“韵承燕赵千年曲,魂守京都一寸心”。走进去,小径是青石板铺的,像胡同里的路,踩上去有熟悉的“咚咚”声。路两边种的不是名贵的热带植物,是国槐和腊梅——国槐是老北京的“市树”,夏天能遮出一片凉荫,秋天落一地金黄的槐米;腊梅是冬天的精灵,雪落的时候,香气能飘出半条巷子。

园子里的每一处设计都藏着“京韵”的密码。墓区的命名不用数字编号,而是取京剧里的行当与名段:“生行区”叫“龙吟”,“旦行区”称“凤仪”,“净行区”唤“虎啸”,连碑刻都留着京剧的温度——喜欢唱《空城计》的老人,碑上能刻上“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”;爱听《锁麟囊》的奶奶,碑侧可雕上薛湘灵赠囊的小像。去年清明,园里办了场京剧票友会,几个穿戏服的老票友在小亭子里唱《贵妃醉酒》,路过的游客跟着哼,有人抹眼泪——不是难过,是想起家里爱听戏的老人,想起小时候攥着糖瓜跟老人去戏园子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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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阿姨的母亲生前是京剧团的青衣,去年把母亲葬在“凤仪区”。她告诉我,第一次来就认准了这儿的腊梅:“我妈以前冬天总在阳台练唱,旁边摆着一盆腊梅,她说‘梅香配梅派,才够清’。现在每次来,闻着腊梅香,就像听见我妈在唱‘海岛冰轮初转腾’,音儿还是那么脆。”李大爷的父亲是胡同里的修鞋匠,一辈子蹲在国槐下干活,他选京韵园的原因很简单:“这儿的国槐跟我爸那棵一模一样,树干上有三道深纹路,像我爸手掌上的茧子。每次摸着槐树,就像摸着我爸的手,糙糙的,却暖得很。”

有人说墓地是终点,但京韵园不是。它是老北京人另一个“家”,把胡同的烟火、戏园的唱腔、四合院的温暖都装了进来。逝者不是“不在了”,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守着他们爱的北京——守着国槐的荫,守着腊梅的香,守着京剧的韵,守着子孙后代的牵挂。风掠过青石板时,像胡同里的叫卖声;雪落在腊梅上时,像戏园子里的鼓点;连青石板的“咚咚”声,都像小时候跑回家的脚步。这儿没有冷冰冰的碑石,只有熟悉的温度;没有疏离的陌生感,只有安心的归属感。

灵山宝塔陵园的京韵园,不是墓区,是文化的根,是家的延伸,是老北京人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——它把“北京”两个字,写成了可触摸的模样,让每一个来这儿的人,都能想起:原来,最珍贵的魂,从来都守着最熟悉的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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