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跟着张姐往天堂公墓的山坡上走。她手里攥着丈夫的旧围巾,藏青色毛线已经起了球,指尖泛着凉——这是她第三次来选墓,前两次总说“再等等,再想想他喜欢什么样”,直到昨夜梦到丈夫蹲在阳台喊她:“风大,把围巾带过来。

沿着青石板路往上,两侧香樟遮出细碎光斑,每五十步就有方刻着“歇一歇,再聊会儿”的石凳。转过老槐树的弯,朝东的缓坡撞进眼里——张姐的丈夫生前爱蹲阳台看日出,说橘红晨光裹着晨雾,像极结婚时的红盖头。小李没急着翻价目表,反而蹲下来摸了摸坡上的三叶草:“上次您说他爱养小盆栽,我们特意留了花槽,明年能种酢浆草,粉花像星星落下来,和他阳台的一样。”张姐的手轻轻碰了碰三叶草,叶片上的露珠滚下来,打湿了她的裤脚。

天堂公墓墓地销售-1

第三排尽头的小玉兰是小李特意留的。张姐丈夫生前种过盆玉兰,总说“等它长大移到院子”,没等到就枯了。“这棵是‘望春’,花更柔,像他画的水彩。”小李的声音轻得像风,张姐顺着方向看,小玉兰枝桠上的嫩芽晃了晃,像有人在招手。她蹲下来,指尖蹭了蹭碑位旁的泥土——松松软软的,像丈夫生前翻花盆的土。

上周的老周更让我记挂。他攥着盒过期三个月的桂花糕,红着眼说:“我妈生前最爱的,总说要带过去给我爸,结果走得突然,桂花糕还在冰箱里。”小李没说“不合适”,转身找了个米白陶瓷罐——是之前客户留下的,说“我妈爱用这个存糖”。“用这个装防潮,”小李把桂花糕小心放进去,“明年桂花开了,您再来添新的,阿姨肯定喜欢。”老周捧着罐子,眼泪砸在罐身上,发出轻响。

张姐最后选了第三排第二个位置,就在小玉兰旁边。签字时她把围巾搭在墓碑模型上,指尖顺着碑面纹路摸:“你看,能看日出,有玉兰香,比阳台宽敞。”小李递来张手写便签:“明年三月玉兰花开,我们留第一朵。”张姐笑了,眼角有泪却比前两次轻松:“对,他总说‘活着舒服,死了也要舒服’。”

风又吹过来,裹着桂香和玉兰芽的清苦。张姐站在缓坡上看日出,橘红光裹着晨雾漫上来,像结婚时的红盖头。其实卖墓地哪是卖石头?是帮人把回忆安个家——让日出、玉兰、桂花糕,都能在另一个地方,接着陪最爱的人。就像张姐说的:“不是终点,是换个地方,继续住着我们的故事。”

远处传来园丁的笑声,是在给小玉兰浇水。张姐摸出手机,对着小玉兰拍了张照,发给女儿:“你爸的新位置,能看日出,有玉兰,比阳台好。”女儿回得快:“妈,周末我带您去买酢浆草种子,我们一起种。”张姐看着消息,嘴角翘起来,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,裹着桂香,飘向缓坡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