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陪朋友去天堂公墓,是去年春末。他母亲走得突然,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"我不想待在太偏的地方,一辈子怕孤单"。我们从市区出发,沿清川路往西南开,过了满觉陇那片开得像云的樱花林,远远看见两株百年银杏——青灰色的门楣就嵌在枝桠间,"天堂"两个烫金字没做任何装饰,倒像嵌了块温温的玉。
进了门,青石板铺的墓道两边,麦冬草的叶子上还挂着晨露。往深处走几步,就能听见清川河支流的水声——河水不急,绕着公墓前坪转了个弯,岸边老柳树的枝条垂进水里,搅碎了天上的云。朋友母亲的墓碑在第三排,旁边种着株玉兰,是他去年清明栽的,这会儿正开着满树白花,花瓣落进碑前的供盘里,像给母亲戴了串无声的花环。守墓的陈叔过来搭话:"你们来得巧,上周刚浇了花,后坡的桂树都抽新芽了。"顺着他的手看过去,后坡的缓坡草地上,成片的桂花树连成片,虽然没开花,可枝叶间已经藏着小小的花苞,像攒着一团团甜。
其实这位置不是随便选的。当年建公墓时,设计师说"要找块能接住阳光、听见风、闻得到花香的地"。所以它背靠着玉皇山余脉——山不高,刚好挡住西北的寒风;前面对着清川河,春天有樱花落进河水里,秋天有银杏叶飘在波光上。上周遇到位穿藏青布衫的阿姨,拎着保温桶来给老伴送粥,她坐在碑前的石凳上,用勺子搅着粥说:"这里离家里就三站公交,我每天早上来,坐在这里跟他说说话,就像他还在阳台浇花一样。"保温桶的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,她伸手擦的时候,鬓角的白发落下来,刚好落在碑座上的玉兰花瓣上。
公墓的前坪有片草坪,周末常能看见年轻人铺着野餐垫。上回碰到一对小情侣,摆着块巧克力蛋糕,说是给奶奶庆生:"奶奶生前最爱的就是晒太阳吃蛋糕,这里的草坪软,她肯定喜欢。"后坡的桂花树更热闹,中秋前后风里飘着甜香,有小姑娘蹲在树下捡桂花,说要做蜜给爷爷:"爷爷以前总说,桂花香的时候要多存点蜜,留着冬天泡茶。现在他在这里,就能天天闻桂香了。"连冬天的风都带着温度——去年冬至,看见位老爷爷裹着羽绒服,坐在后坡石凳上听京剧,收音机里的"空城计"唱得字正腔圆,他跟着哼,脚边的枯草上落着几只麻雀,歪着脑袋看他,像是在陪他一起听。
昨天路过满觉陇,又看见天堂公墓的门楣。两株银杏的新芽已经抽得嫩黄,风里飘着樱花的香——是满觉陇的樱花瓣,飘进公墓的门里,落在每一块墓碑上。守墓的陈叔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剥毛豆,看见我笑:"今天来的人多,都是来给老人带春天的。"他指了指门里:"你看,那株玉兰是张阿姨去年种的,现在开得热闹;那丛桂花是小李给爸爸种的,今年肯定香。"风里传来清川路的公交报站声,混合着樱花的香,像谁在轻轻说:"我来了,你别怕。"
其实所谓"天堂",从来不是遥远的云端。天堂公墓的位置,刚好卡在人间烟火与自然宁静的中间——它离市区不远,能听见早餐店的包子香,能看见公交的身影;它离自然很近,能接住樱花的落瓣,能听见河水的流动,能闻见桂香的甜。就像陈叔说的:"这里不是终点,是歇脚的地方。活人能常来看看,死人能听见活人说话,这样的位置,才是真的天堂。"
傍晚离开的时候,看见那位送粥的阿姨正往公交站走,手里的保温桶空了,她摸着口袋里的玉兰花瓣,嘴角带着笑。风里飘来樱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