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里裹着点湿润的桂香时,我正蹲在巷口的花摊前挑菊花。阿婆用喷壶给花雾了点水,花瓣上的露珠滚到我手背上,凉丝丝的——像去年清明节,我在天慈墓园门口站了两个小时的风。
去年也是这个日子,我拎着刚买的菊花挤在墓园入口的人群里。前面的阿姨举着手机喊“我儿子昨天才告诉我要预约”,声音里带着急;后面的大叔攥着户口本念叨“我年年都来,怎么今年不让进了”,语气里是慌。保安大哥拿着扩音器喊得嗓子哑:“没预约的真进不去,今天限流五千人!”我踮着脚往前看,入口的栏杆像道被拉长的线,把我和妈妈的碑隔得远远的。后来还是找了值班的王姐,她皱着眉翻登记本:“昨天公众号发了三次通知,你没看?”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刷到过一条推送,标题是“天慈墓园2024清明祭扫需提前3天预约”,当时我划了一下就过了,觉得“清明节哪有不让进的”,结果真就卡在门口,看着太阳把花茎晒得发蔫,把思念都晒得发烫。
今年我早早就上了心。上周六晚上,我窝在沙发里翻天慈墓园的公众号,点进“祭扫预约”的入口,填了姓名、身份证号,选了4月4日上午9点到11点的时段——页面跳出来“预约成功”的提示时,我盯着屏幕笑了,像给思念买了张“专属座位”。昨天下午,我还帮邻居张叔预约了。张叔捧着手机凑到我家茶几前,老花镜滑到鼻尖:“这高科技我真不会,我儿子在外地,没法帮我弄。”我接过手机,输入他的身份证号,选了下午2点的时段,他凑过来看屏幕,嘴角翘得像当年娶老伴时的喜糖:“成了?那我明天就能坐下来跟她说话了?”我点头,他摸着手机屏说:“多亏你,不然我又得站在门口急。”
今天早上我到墓园的时候,太阳刚爬上入口的老桂树。保安大哥看到我的预约码,笑着抬手示意:“姑娘,直接进,不用排队。”我拎着花往里走,青石板路上没了去年的拥挤,路边的玉兰开得正好,花瓣落在我脚边,像妈妈以前给我叠的纸船。走到妈妈的碑前,我把花摆好,掏出提前煮的桂花糖藕——妈妈生前最爱吃这个,我煮了整整三个小时,糖汁裹着藕香,飘得远远的。旁边的保洁阿姨推着扫帚路过,停下来跟我唠:“姑娘,今年不挤了吧?昨天有个老太太预约了上午,拎着小藤椅坐了仨小时,跟她老头说‘今年我能慢慢说了’——要是去年,她得站着说,腿都得麻。”我望着远处的凉亭,张叔正蹲在老伴的碑前,手里举着张旧照片,照片里的阿姨扎着麻花辫,笑得像当年嫁给他时那样。他抬头看到我,挥了挥手,手里的百合晃了晃——是我早上给他带的,他说老伴最爱百合。
离开的时候,我在入口处看到一块新牌子,上面写着“预约指南”:公众号“天慈墓园”→祭扫服务→预约入口,下面还贴了张手写的纸条:“老人不会操作?别急,入口左侧‘便民服务台’有工作人员帮忙!”风掀起纸条的边角,露出下面的一行小字:“让思念,慢慢来。”巷口的阿婆还在卖花,我走过去买了束康乃馨——给张叔的老伴,她生前爱穿康乃馨颜色的衣服。阿婆用报纸裹好花,笑着说:“今年的花卖得稳,不像去年,好多人没预约上,花买了又带回去。”我抱着花往家走,风里的桂香裹着康乃馨的香,像妈妈的怀抱,像张叔老伴的麻花辫,像所有没说出口的思念,都找到了归处。
其实清明节的意义,从来不是挤在人群里流泪,是坐在碑前,慢慢说一句“我想你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