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巷口的老槐树刚抖落最后一滴晨露,张师傅的浅蓝色班车就准时拐进了小区门口。车身上“天堂公墓园”的字样被晨光照得微微发亮,像给思念贴了张温柔的标签——这是住在附近的老人们都熟悉的“老伙计”,也是不少年轻人第一次来陵园时的“引路人”。
张师傅攥着保温杯的手布满老茧,方向盘却握得比谁都稳。他的座位旁挂着个布袋子,里面装着雨伞、晕车药、甚至还有一包桂花糖——那是给第一次来的年轻人准备的,怕他们紧张得反胃。“上星期有个小丫头,刚坐上来就攥着手机哭,说没来得及陪妈妈最后一面。”张师傅换挡时摸了摸布袋子,“我给她递了颗桂花糖,说‘慢慢走,你妈在里面等着呢’——糖是甜的,能压一压心里的苦。”车上的暖风机永远调在26度,座椅靠背旁拴着几个布垫,是常来的陈阿姨亲手缝的:“老张的腰不好,这些垫儿软和,坐久了也不疼。”
陈阿姨是班车的“常客”——每周六早上六点半,她准会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,布包里装着老伴爱吃的椒盐花生和半块绿豆糕。三年前老伴走的时候,她连陵园的门都找不着,是张师傅扶着她一步步走到墓前:“那天风大,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老张就站在旁边帮我扶着花,说‘婶儿,慢慢说,叔能听见’。”从那以后,陈阿姨的布包里多了一份给老张的茶叶蛋:“他早起跑车没来得及吃早饭,这蛋是我凌晨四点煮的,盐味儿刚好。”像陈阿姨这样的“老乘客”还有不少:住在隔壁小区的李爷爷,每次来都要给司机带一盒润喉糖——因为张师傅总帮他扛着轮椅上台阶;刚工作的小吴,第一次来的时候忘了带身份证,急得直哭,张师傅一边帮他联系陵园接待处,一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:“别慌,我帮你盯着,肯定能进去。”
这辆班车从来不是“从A到B”的交通工具,它更像一根“情感的导线”,把生者的思念稳稳传达到逝者身边。有一次下暴雨,路面积水没到脚踝,张师傅把班车停在路边,脱了鞋就跳进水里:“你们等着,我去搬砖垫路。”那天车上有个抱着骨灰盒的姑娘,看着张师傅弯着腰铺砖的背影,突然说了句:“我爸以前也总这样——下雨的时候,他会把我抱在怀里,自己踩在水里。”张师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笑着说:“那今天我当回你爸的‘替班’,保证让你顺顺利利见着他。”车底下的砖铺了有五米长,姑娘踩着砖一步步走下车,怀里的骨灰盒贴在胸口,没有淋湿——就像爸爸的手,一直护着她。
傍晚六点,班车从陵园返程,夕阳把车窗染成橘红色。有人捧着从墓前折的松柏枝,有人摸着布包里的纸钱灰,没有人说话,但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——是陈阿姨给大家分的桂花糕。张师傅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,里面在唱《月光》,歌词里说“想你时你在天边,想你时你在眼前”。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,像逝者的眼睛,温柔地看着每一个人。张师傅握着方向盘,余光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——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,但他的笑还是和三年前一样:“明天早上六点半,我还在老地方等你们。”
天堂公墓园的班车从来都不只是一辆车。它是陈阿姨的“每周之约”,是小吴的“第一次安慰”,是张师傅的“责任”,更是所有思念的“落脚点”。它载着未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载着没来得及的“对不起”,载着那些想再坐下来陪陪你的心意,沿着相同的路线,走了一年又一年——因为它知道,有些路,得走得慢一点,再慢一点;有些思念,得捧得稳一点,再稳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