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蹲在温泉墓园门口捡银杏叶——第三片扇形的叶子上凝着露珠,像谁落在这里的泪。王伯扛着扫帚从里面走出来,竹编扫帚扫过青石板,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像在跟地上的落叶打招呼。

“师傅,这墓园有几个墓地啊?”穿藏青外套的阿姨攥着文件夹站在门廊下,鼻尖冻得发红。王伯把扫帚靠在银杏树上,指了指远处的竹林:“不是几个墓地,是几个家。你看那片竹影,风穿过去像吹过窗帘;还有东边的松涛,风一刮能听见山的呼吸——每个区都有自己的脾气,像人一样。”

温泉墓园的布局是顺着温泉山的走势铺开的,像把山的温柔掰成了五瓣。最东边的松涛区是老园长当年带着工人栽的黑松,如今棵棵都有两层楼高,枝桠绞在一起,风穿过去就是一片“松涛”。王伯说,松涛区第三排的李老师生前是中学地理老师,总带学生爬温泉山,说“要让娃们记住山的声音”。现在李老师的碑前总摆着学生送的地球仪,有的漆面都磨掉了,却擦得锃亮——上周还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蹲在这儿,把刚出版的地理教材放在碑上,轻声说:“李老师,我也成老师了,像您那样带学生爬山。”

温泉墓园有几个墓地啊-1

往南走两百步是竹影区,青竹绕着小径织成绿帘,阳光漏下来在地上绣出碎银。这里的碑大多挨着竹根,有的碑前摆着青瓷兰花盆,有的放着竹编蛐蛐笼——王伯说,住这儿的人大多爱清净,比如去年搬来的陈阿姨,生前在小区种了一院子兰花,现在她的墓前总飘着兰香,是邻居张婶每周送来的。“上周张婶还说,”王伯摸了摸竹节上的刻痕,“陈姐生前总说‘竹影比电视好看’,现在好了,她天天能看竹影。”

西边的菊香区是秋天最热闹的地方,半坡野菊开得像铺了层金毯子。穿浅蓝裙子的小夏总在周末来,她蹲在妈妈的碑前,把杭白菊插进粗陶瓶——妈妈生前爱种菊花,阳台的菊架能摆二十盆,每到秋天,整个单元都能闻到菊香。“王伯说菊香区的风最软,”小夏用指尖碰了碰碑上的照片,照片里的阿姨抱着菊花笑,“像妈妈的手。上次我带了糖炒栗子来,风把栗子香吹到碑前,我仿佛听见妈妈说‘丫头,给我留两颗’。”

温泉墓园有几个墓地啊-2

靠近管理处的梅香区藏在松树林后面,冬天梅花开时,整座山都飘着暗香。这里的老人大多爱热闹,比如老周叔,生前总凑在管理处下象棋,现在他的碑前总摆着副缺了个“象”的象棋——是老棋友们每周带来的,有时候他们会坐在台阶上下两盘,棋子声撞在梅枝上,像老周叔在旁边喊“将军”。

最北边的云影区挨着温泉山的观景台,站在这儿能看见山脚下的温泉小镇,炊烟升起时像给山裹了层纱。住这儿的张医生生前总说“看云是最好的休息”,现在他的碑前总摆着个旧望远镜——是他儿子上周送来的,“我爸生前爱用这个看云,”小伙子摸着望远镜的皮革套,“现在他能天天看云了,说不定还能看见我妈在阳台晒衣服。”

王伯蹲在松涛区的碑前擦灰尘,阳光爬上他的白发:“二十年前我来的时候,这儿还是片荒坡,老园长说‘要把山的样子留住’。你看现在,松是山的头发,竹是山的衣裳,菊是山的笑容——不是我们建了墓园,是山把它的角落分给了我们。”

温泉墓园有几个墓地啊-3

傍晚离开时,我站在门口回头望,松涛区的风掀起王伯的衣角,竹影区的阳光漏在小径上,菊香区的花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