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月陪妈妈去宝云岭给外婆扫墓,刚把外婆最爱的桂花糕摆好,就遇到了墓园的工作人员小周——上次帮我们选碑的姑娘,看见我们就笑着走过来,说“婶儿,上次您问的刻字价格,我整理了点细节,要不要聊聊?
妈妈正念叨着想给外婆的碑加一句“爱种月季的老太太”,赶紧拉着小周坐下。小周先指了指外婆的石碑:“婶儿你看,您选的是米黄大理石,这种石头细腻,刻出来的字边缘软和,像外婆的性子,但它不如花岗岩耐晒,所以刻的时候不用太使劲,价格就比花岗岩便宜个两三百。”她又指着不远处一块黑灰色的碑:“那是张叔的,他儿子选的进口花岗岩,太阳晒了八年没变色,刻的时候得用金刚石刀一点点蹭,师傅说每一笔都得盯着,怕崩了石头,所以光刻字就比您家贵五百。”妈妈摸着外婆的碑,说“还是大理石好,外婆生前爱养月季,花瓣落上面,刚好衬着这米黄色。”
“材质是基础,刻字的方式才是‘心意钱’。”小周翻出手机里的照片,是位阿姨的碑,上面刻着“守着院子等你”,字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。“这是李阿姨的先生,生前爱写毛笔字,最常写的就是这句话——他俩年轻时候分两地,先生每星期写一封信,结尾都是这个。李阿姨说,机器刻的字太齐整,像印刷厂印的,得找手工师傅。师傅先把先生的手写信拓在碑上,再用小锤敲着錾子,一笔一笔走,花了三天。机器刻只要两百,手工刻花了六百,但李阿姨说,你看这‘守’字的点,先生总爱顿一下,师傅刻出来了,就像先生还在院子里等她。”我凑过去看照片,果然,那字的笔锋里藏着点“拙”,不像机器刻的那么光滑,倒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划了一遍。
“还有字数和内容,越个性化越贵,但好多人愿意加。”小周说,上周有个小伙子来刻他爷爷的碑,本来只刻“先祖父王长林之墓”,后来突然说要加“小橘子的爷爷”——因为他小名叫小橘子,爷爷生前总带他去巷口买橘子,每次都举着橘子喊“小橘子,接甜的!”。“加三个字,多了两百块,但小伙子说,等我以后带孩子来,指着这几个字说‘这是你太爷爷,他最疼小橘子’,孩子就能明白,太爷爷不是碑上的名字,是那个举着橘子跑的老头。”我想起外婆生前总把糖塞我手里,说“小馋猫,藏在口袋里别让你妈看见”,要是能加一句“藏糖的外婆”,肯定比“先外祖母李淑兰”更让我想念。
小周最后说,还有些细节能加钱:比如刻完字要不要打磨得更光滑,避免刮手;要不要给字上红漆,或者鎏金——鎏金最贵,但能保持二三十年不褪色。“上周有个叔叔给父亲刻‘老船长’,因为父亲是跑了一辈子船的水手,他选了鎏金,说‘我爸生前爱站在船头看太阳,鎏金的字在阳光下,像他当年戴的铜扣子,亮得很’。”
那天离开的时候,妈妈摸着外婆的碑,说“明天我就找小周,加那句‘爱种月季的老太太’”。风里飘着桂花香,我看着外婆的碑,突然明白:刻字的价格从来不是数字,是把“外婆”从“先外祖母”里拉出来,变成那个蹲在月季丛里摘花的老太太,变成那个塞糖给我的老太太,变成我们心里最亲的人。宝云岭的刻字价格表上,每一行数字背后,都是有人想把思念刻得深一点,再深一点——不是贵的就是好的,是“对的”才是好的。就像小周说的:“你刻的不是字,是你和他的故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