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八达岭人民公墓的入口。两排高大的侧柏像穿墨绿制服的卫兵,把外界的喧嚣都挡在了身后,只留下脚下青石板路延伸向山坡深处——这条路的尽头,是藏在自然里的另一段时光。
公墓顺着八达岭的山势铺展开,像给山坡披上了一件深浅不一的绿衣。主干道是宽宽的柏油路,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段石阶,阶旁的石栏杆刻着缠枝莲纹——不是那种繁复的雕工,而是带着点拙气的流畅,像旧日子里老木匠的手艺。路两旁种着国槐和连翘,国槐的枝叶垂下来,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;连翘的枝条还枯着,却已经能看见小小的芽苞,等着春天炸成一片金黄。路过的工作人员扛着修剪机,跟我打了个招呼:“这坡上的树得顺着山势种,不然风大的时候,怕吹着墓碑。”他的草帽檐压得低,语气里带着点像照顾自家院子的认真。
走进二号墓区,青灰色的立碑排得不算密,每座墓前都留着半米宽的空地。有的摆着陶瓷白菊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;有的放着金属的小牌位,刻着“爸,我们都挺好的”;还有的墓前种了几株三叶草,叶片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光。我看见一座墓的碑阴刻着“愿你在那边,仍有茶喝,仍有书读”,字是钢笔写的,清瘦有力,像墓主人从前写的家书。旁边的草坪上,一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正蹲在地上,把掉在碑前的银杏叶捡起来,轻轻放进旁边的玻璃罐里:“这是我妈去年秋天捡的叶儿,她总说银杏叶像小扇子,能扇走夏天的热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在跟老朋友聊天。
主干道旁的“念慈亭”是青瓦白墙的小房子,亭子里的石凳上刻着“坐一坐,陪他说说话”,旁边的木桌上放着免费的菊花——是工作人员一大早从园子里摘的,花瓣上还带着霜。不远处的祭祀区很安静,封闭式的焚化炉裹在常春藤里,旁边的洗手池边摆着肥皂和擦手纸,连垃圾桶都是仿木色的,和周围的绿植融在一起。我站在焚化炉旁,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燃烧声,透过常春藤的缝隙看过去,能看见里面的火光——不是那种刺眼的红,而是像冬天里的暖炉,温柔地裹着家属的思念。
园子里的四季从来不会缺席。春天的时候,连翘开得最早,黄得像撒了一地阳光,连风都染着甜意;夏天的国槐枝叶罩住整段路,光斑落在青石板上,像谁撒了一把碎银;秋天最热闹,主干道旁的银杏落得满地金黄,有的家属会把银杏叶捡起来,夹在给逝者的信里——“妈,今年的银杏还是那么黄”;冬天的雪落下来,松柏的枝桠上堆着雪,像给每座墓都盖了层软被子,连空气都变得软软的,像旧毛衣的触感。我在冬天来过一次,看见一位老爷爷在墓前扫雪,他拿着竹扫帚,把碑前的雪扫成一小堆,然后蹲下来,用手把雪堆成个小雪人——雪人没有眼睛,却插着一根松针,像墓主人从前戴的银簪。
离开的时候,我站在入口的侧柏下回望。山坡上的墓群隐在绿丛里,像撒在地里的种子,等着春天的风再吹过来。风里飘来一缕茶香味,顺着香味看过去,是位穿蓝布衫的老人,正往墓前倒茶——茶是碧螺春,热气绕着墓碑转了个圈,飘向天上。他轻声说:“丫头寄来的茶,我留了半罐给你,你慢点儿喝。”风把他的白发吹起来,却吹不散那股茶香味。
其实八达岭人民公墓的样子,从来不是冰冷的石头堆。它是松针的香气,是连翘的黄花,是亭子里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