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里还裹着夜的凉,地铁八宝山站A口的卖花摊已经摆开了。竹编篮里的百合仰着雪白的花苞,旁边纸扎的莲花灯泛着浅粉的光,张阿姨攥着一盒还热乎的绿豆糕站在站牌下,眼镜上蒙了层薄雾——这是她先生走后的第三个春天,她总赶8点的头班车,说“那会儿路上不堵,能在墓前多坐会儿”。
站牌上的“八宝山人民公墓接驳班车”几个字早被摸得发亮,箭头指向东边的临时公交站。常跑这条线的王师傅正蹲在车头擦轮胎,见张阿姨来,直起腰笑:“阿姨今天又是头一个?”张阿姨点头,把绿豆糕往他手里塞:“你上次说爱吃这口,我让闺女从老家带的。”王师傅接过,指尖蹭了蹭盒子上的糖霜——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收乘客的东西了,上次是清明时一位老人塞的平安符,再上次是个小姑娘送的手工贺卡,上面画着班车和公墓的老槐树。
“日常的点就贴在玻璃上呢。”王师傅指了指车门上的纸条,“早上8点整第一班,接着是9点半;下午得等会儿,1点半和3点各一班。”车程不过15分钟,沿着上庄大街往北,过两个红绿灯就是公墓正门。车开起来的时候,能看见路边的玉兰花落了一地,像铺了层雪——张阿姨总说,这花和先生以前在阳台种的一样,“他总说等花开了带孙子去看,结果孙子还没长大,他倒先走了”。
到了清明前后,班车就热闹起来。头两周的早上7点,地铁口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卖花摊边,穿红马甲的志愿者举着小喇叭喊:“7点半的车要开了,大家扶好老人!”年轻人背着祭品包,扶着拄拐杖的父母,老人手里攥着叠黄纸,纸角被风刮得哗哗响。有次王师傅拉了满满一车人,中途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突然哭了,说“我妈以前总嫌我起晚,现在我赶最早的车,她却不在家等我了”。满车的人都静下来,坐在她旁边的阿姨默默递过一张纸巾,上面印着公墓的标语:“思念从未离开”。
高峰时的班车像个流动的“思念站”。有人抱着刚摘的野菜——那是墓主人以前爱吃的;有人举着个旧茶杯——杯身上还留着茶渍;还有个小男孩举着风筝跑上来,说“我要把风筝放给爷爷看”,风筝的尾巴上绑着张纸条:“爷爷,我考了双百”。王师傅把车速放得很慢,生怕吹跑了风筝线,车里的人都盯着窗外,看风筝在风里飘,连带着眼里的泪,都跟着软下来。
赶班车也有小“秘诀”。常来的人都知道要提前10分钟到,不然高峰时晚一分钟就得等半小时;车上的座位优先让给老人小孩,司机师傅总会喊:“小伙子,给阿姨让个座!”要是忘了带身份证也别怕,公墓的保安会查,但只要说得出亲属的名字和墓区号,总能通融——毕竟来这儿的人,谁不是带着最真的牵挂?
王师傅的最后一班车是下午3点。冬天的时候,夕阳会把公墓的松树染成金红色,乘客们都盯着窗外看,有的掏出手机拍,有的只是默默擦眼睛。他总把车停在正门的老槐树下,说“这树比我年纪还大,我爸以前也来这儿扫过墓”。然后帮张阿姨提绿豆糕盒,提醒“小心台阶,左边的砖松了”——张阿姨的先生葬在第二排第三棵松树下,她总说“那树的影子刚好罩着墓碑,像他以前帮我挡太阳”。
风里的百合香又浓了些,王师傅看了眼表,7点55分,他钻进驾驶室,发动引擎。张阿姨抱着绿豆糕上了车,坐在靠窗的位置,摸着玻璃上的雾气,写了个“想”字。车开起来的时候,窗外的玉兰花落进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