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归山陵园的入口处。看门的老张头搬个小马扎坐在门房外,看见我就笑:“来得早,里面的清塘刚醒,鱼在跳呢。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,果然见一汪碧水嵌在山坳里,水面浮着几片银杏叶,像谁落了一地温柔的信。
归山陵园坐落在京郊燕山余脉的褶皱里,背倚黛色山峦,前照这方清塘,连风都带着山的沉稳。负责接待的王姐是在这里做了八年的“老园子”,她的记事本上夹着刚打印的2024年价格表,纸角还沾着咖啡渍——早上给来选墓的阿姨泡的,阿姨说“喝口热的,说话才暖”。“最便宜的是东侧青松区的树葬,19800块,”王姐用指尖点着表格,指甲盖染着淡粉的指甲油,“就是把骨灰埋在松树下,立个小铜牌,上面刻名字和一句想说的话,去年有个姑娘选了这个,刻的是‘妈妈,我带你来听松风了’。”
树葬往上是花坛葬,26800元,在中央的月季园里,春天开花时,墓碑就埋在花丛里,像先人们在养花;再往上是传统立碑,价格从38000到128000不等,区别藏在细节里。“你看这排,”王姐领着我往银杏区走,脚下的青石板缝里冒出几株三叶草,“靠里的第三块,比隔壁贵三千,不是位置偏,是站在碑前能看见后山那棵三百年的古柏——那树是明朝的秀才种的,说是‘文脉压山’,好多人家就图这个意头。”
说到价格差异,王姐打开了话匣子。上个月有对中年夫妇来选碑,纠结于汉白玉和花岗岩的材质,“汉白玉的要贵两万,我跟他们说,不是因为光泽亮,是雨打在上面不会留水渍,像我妈生前用的瓷碗,越擦越净”;还有刻字的讲究,选魏碑字体要加1500块,“不是工艺复杂,是刻碑的李师傅说,魏碑的笔锋里有‘沉劲’,像老人的脊梁,立在那儿稳当”。连位置的“偏”与“正”都有说法——靠近步道的墓碑反而便宜些,“因为有人来回走,先人们可能嫌闹”,王姐笑着说,“上次有个老爷子非要选最里面的角落,说‘我生前就爱清净,死后也得找个能打太极的地儿’。”
上周来的那对老夫妻倒选得痛快。大爷拄着拐杖,大妈扶着他的胳膊,两人站在银杏区的碑前看了十分钟,大爷突然说:“就这个吧,能看见清塘。”那是块42000元的立碑,花岗岩材质,碑顶刻着片银杏叶——王姐说,这是陵园今年新出的“节气款”,每个季节的碑顶图案不一样。末了,王姐帮他们申请了免费的刻字和第二年的清明祭扫服务,“不是什么优惠活动,是这老两口去年帮我们捡过园子里的垃圾,说是‘给先人们留个干净地儿’”。
其实归山陵园的“性价比”从来不是写在价格表上的数字。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,附近小学的孩子会来做“孝心课”,举着小抹布帮着擦墓碑,擦得认真,连碑缝里的灰尘都要抠出来;保洁阿姨张婶每天都会去清塘边捞落叶,她说“这塘里的鱼是去年清明有人放的,说是给先人们作伴,我得把叶子捞干净,别让鱼吃了难受”;甚至看门的老张头,会把访客落下的雨伞挂在门房外,挂绳上系着个小牌子,写着“雨停了再来拿,我帮你看着”。
离开时,太阳已经爬过了山尖,清塘里的鱼跳起来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王姐站在门口送我,手里拿着个装着松针的小布包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