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西二旗地铁站A口,风里还裹着些槐花香,张阿姨攥着温热的保温杯站在树底下,目光盯着路口——那辆印着“中华永久陵园”字样的白色大巴,是她每月第三个周六的“老伙计”。
王师傅的方向盘上裹着磨得发亮的棉布套,这是去年李奶奶织的。这位开了八年陵园班车的老司机,能叫出车上八成乘客的名字:“张姐是去看老伴儿,李叔的女儿在国外,每次都带一大束白菊;小吴上周刚失去母亲,第一次来,得提醒他墓区在A3区……”他的话里没有忌讳,像是在说邻居家的事儿。车上的座椅旁挂着一排挂钩,是专门用来挂祭品的——有人带鲜花,有人带水果,还有人带自家做的包子,挂钩上的塑料袋晃啊晃,晃出些烟火气。角落的置物架上,摆着矿泉水、折叠伞、急救包,甚至还有几包纸巾——上周有位姑娘哭红了眼睛,王师傅递过去的时候,轻轻说了句:“没事,慢慢说。”
这趟班车从来都不安静,但也不沉重。上周下雨,班车晚了十分钟,大家都没抱怨——果然,王师傅抱着一个大纸箱上来,说是帮楼下的李爷爷搬祭品:“他腰不好,我帮他扛到车上,耽误了会儿。”李爷爷坐在座位上,摸着纸箱上的湿痕,说:“这是我家老太婆爱吃的枣泥糕,再湿就没法吃了。”大家纷纷点头,有人递给他一张干毛巾,有人帮他把纸箱放在脚边。旁边的年轻人第一次坐班车,紧张得攥着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。张阿姨凑过去,指着手机说:“小伙子,预约墓区要在‘中华永久陵园’公众号上点‘祭扫服务’,然后选‘墓区导航’,我教你啊!”年轻人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:“我妈走得突然,我怕找不到她的位置……”张阿姨拍拍他的手背:“别怕,到了我带你去,我熟得很——我家老头的墓就在你妈旁边那排。”
陵园的客服小周说,班车从来不是“固定路线”:“我们每月都会收集乘客的意见。上个月有位行动不便的阿姨说,小区门口的台阶太高,我们就跟物业商量,把上车点移到了旁边的平地上;清明的时候,我们加了三辆加班车,凌晨五点就发车,就怕大家等太久;还有次有位乘客说,车上的空调太凉,我们就把温度调高了两度——这些小事,其实都是大事。”而司机们除了开车,还受过简单的心理疏导培训:“有时候遇到情绪低落的乘客,我们不会说‘别难过了’,而是说‘我陪你坐会儿’,或者递一杯温水——沉默比说话更管用。”
傍晚五点,班车驶回西二旗地铁站,夕阳把白色的车身上的“中华永久陵园”字样染成了暖黄色。张阿姨拎着空的祭品袋下车,回头跟王师傅说:“下周我带包你爱吃的糖火烧啊!”王师傅笑着点头,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夕阳——他的眼角有细纹,像是被风揉出来的。张阿姨慢慢走进小区的铁门,风里飘来糖火烧的香气,跟清晨的槐花香叠在一起。远处的班车发动了,朝着下一个站点驶去,车身上的字在夕阳里闪着光,像是某种温柔的承诺:不管风里雨里,不管是清明还是平常的周六,它都会在那里,等着要去看亲人的人,等着要把思念捎过去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