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里还裹着点槐花香,张阿姨把刚买的百合理了理,攥着公交卡站在四惠枢纽站的站牌下。第三根电线杆旁边的石凳还是温的——那是她老伴生前常坐的位置,去年春天他走后,张阿姨每周三都要坐通惠陵园的班车去看他。“阿姨早啊,今天百合挑得真鲜。”司机老张探出头打招呼,他的保温杯放在驾驶座旁边,杯壁上凝着水珠,里面的枸杞在热水里浮浮沉沉。

通惠陵园的班车线像根“情感串线”,串起了市区里家属们常落脚的角落。从国贸CBD的玻璃幕墙下出发,经四惠枢纽站、高碑店古戏台,最后停在陵园门口那排遮天的梧桐树下。早班7点整发车,晚班15点从陵园返回,刚好接住家属们“赶早说贴心话”“午后慢聊家常”的习惯。班车里总备着两样小温暖:一排常温矿泉水(怕有家属急着出门忘带水),一把印着陵园LOGO的折叠伞(北京的阵雨总来得没预兆)。这些都是老乘客们凑钱添的——去年夏天,有位阿姨带了刚熬的绿豆汤分给大家,说“跑这条线的人,心里都装着软处,得润润”,后来就成了不成文的默契。

老张跑这条线五年,闭着眼能数清17个红绿灯。他记得每個人的小习惯:李叔叔总坐倒数第二排(那是他和去世女儿的“专属位”);王阿姨每次带水果糖(说“老头爱热闹,要让全车沾甜”);刚工作的小周第一次来,抱着妈妈的刺绣哭,全车人都帮着扶纸箱,生怕碰皱针脚。上个月有次突发状况,一位老人忘带身份证,老张一边拍老人后背安抚,一边用对讲机喊陵园的王姐:“是劲松的陈叔,去年冬天帮你捡过登记表的!”没十分钟,王姐举着临时条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热豆浆:“陈叔,知道你爱甜,多放了勺糖。”

通惠陵园班车-1

这辆班车从不是“交通工具”,是“思念的容器”。上礼拜新车贴了照片墙:有张阿姨和老伴在桃树林的合影(那是老伴走前最后一次赏花),有小周女朋友和妈妈的“拼贴照”(小周说“要让妈妈看儿媳妇”),还有老张抱着保温杯笑的样子。“每趟车都载着没说出口的话。”老张摸着照片说,“有说‘孙子考上大学’的,有说‘家里买新车’的,还有说‘今天做了红烧肉’的——这些话对着墓碑没法喊太大声,可在班车上顺着风飘,说不定天上的人能听见。”

傍晚班车往回开,夕阳把车窗染成橘红。张阿姨摸着包里的百合花瓣——那是从老伴墓前捡的,风把花瓣吹到脚边,她小心夹在笔记本里。收音机里放《牡丹亭》,老张跟着哼两句,声音沙哑。车窗外槐花落了一地,像雪。张阿姨望着窗外轻声说:“老伴,百合很香,还给你带了绿豆糕,是你爱吃的那家。”前排阿姨递来块桂花糖,张阿姨接过,甜丝丝的,像老伴以前给她买的橘子糖。车继续往前,穿过飘着槐香的街道,载着满车思念,往家的方向去。

通惠陵园班车-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