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的春末总是来得慢,清晨的风裹着槐花香往衣领里钻时,国贸地铁站C口的公交站已经站了不少攥着素菊的人。他们大多是往通惠陵园去的——对于市区居民来说,那班黄色中巴车比任何导航都可靠。
周末的国贸总是带着点烟火气,地铁口的煎饼摊冒着热气,旁边的阿姨正跟摊主说"要俩鸡蛋,少放辣",而我握着母亲递来的百合,目光总往公交站的方向飘。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"通惠的车来了",抬头就看见那抹熟悉的明黄色——车身上印着"通惠陵园"的蓝底白字,挡风玻璃上还贴着张手写的"今日班次"。司机师傅穿着藏青制服,正搬着个塑料凳放在车门口,笑着对老人说"您慢点儿,我扶您"。这班车间隔一个钟头,8点和9点各发一趟,要是赶上清明前的周末,还会加开7点半的早班——我去年就蹭过那趟,车上坐满了互相帮忙扶着花束的人,连空气里都飘着点菊花的清苦。
到了陵园,班车停在正门左手边的梧桐树下。下车时,总有些第一次来的人会问"师傅,骨灰堂怎么走",司机师傅就会指着不远处的指示牌说"直走200米,看见红门就是",末了还补一句"要是找不着,门口有服务台,姑娘们都热情"。返程的车就停在原地,11点和12点各发一班,要是你跟司机打个招呼说"我得去拜祭老父亲,可能晚10分钟",他准会说"没事,我等你"。上次跟邻居阿姨去,她蹲在墓前整理供果忘了时间,等跑过来时车刚要启动,司机师傅赶紧踩了刹车,笑着说"阿姨别急,我就知道你得忘时间",惹得满车人都笑了。

其实这班车最让人安心的,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暖。车座旁的网兜里放着陵园的导览图,封面印着"愿每一步都有归处";要是你带的东西多,司机师傅会帮忙把纸箱塞到行李架上;甚至有次我看见一个小朋友抱着玩具熊要给爷爷,司机师傅特意把空调调小了点,说"别让孩子冻着"。要是没赶上直达车也没关系,其实从八通线土桥站出来,坐348路公交到"通惠陵园站"也能到,就是得走个500米的小路——不过我试过一次,那条路两旁种着二月兰,开得热热闹闹的,倒也不觉得远。
昨天陪母亲去祭扫,回来时坐在班车上,旁边的阿姨正跟邻座的人说"我跟我家老头结婚50年,每年都是坐这班车来"。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银白的头发上,手里的素菊还沾着点露水。司机师傅打开收音机,里面飘出段京剧选段,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,只有风卷着窗帘的声音。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,忽然觉得这班车不只是交通工具——它更像一根线,把市区的烟火和陵园的宁静连在一起,把生者的思念和逝者的牵挂连在一起。

临下车时,母亲跟司机师傅说"下回还坐您的车",师傅笑着挥手"随时来,我等着"。风里还飘着槐花香,我握着母亲的手往地铁站走,忽然想起刚才在车上看见的一句话——"最暖的路,是有人等你出发,也有人等你归来"。大概这就是通惠陵园班车最动人的地方吧,它载着思念出发,也载着安心归来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