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风裹着松针的清苦漫过来时,我正帮妈妈把白菊的包装纸理平整——这是爷爷生前最爱的花,花瓣像他衬衫的领口,干净得没有褶皱。去年清明我们在宝云岭墓园门口排了四十分钟队,妈妈攥着菊花的茎,指节都泛着白,说“早知道该问问有没有办法先进去”。今年我们学聪明了,提前一天预约了时段,保安扫完二维码挥挥手,“九号区人少,沿柏油路走到底就是”,风里的焦虑瞬间散了大半。
其实最初听说要预约时,妈妈是抵触的。她坐在沙发上揉着老花镜腿,“以前你爷爷在的时候,我们直接坐公交来,哪用这么麻烦?”我把手机递过去,翻出墓园的公告给她看:“去年清明当天来了三千多人,入口的队伍绕了三圈,有个阿姨抱着孩子哭,说赶不上回去接放学的孙子。现在每天分八个时段,每个时段限两百人,就是怕大家挤得慌。”妈妈凑过来盯着屏幕,末了叹了口气:“也是,要是你爷爷在,肯定说‘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’。”
预约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太多。我蹲在妈妈脚边,指着手机屏幕一步步教:打开微信搜“宝云岭墓园服务号”,底下菜单栏点“祭扫预约”,选好日期——我们选了爷爷忌日的前一天,刚好是周末,弟弟也能来。然后挑时段,妈妈选了上午九点,“你爷爷以前总这个点去公园打太极,说晨气鲜”。接着填姓名、身份证号,还有同行人数,我帮她输了“3人”(我、妈妈、弟弟),提交后一秒钟,手机就弹出了带二维码的预约凭证。“记得提前保存图片,或者截个屏,”我提醒她,“要是手机没电,带身份证也能进。对了,老人不会操作的话,打墓园电话010-87654321,工作人员会帮忙预约,上次楼下的张奶奶就是这么弄的。”
周末清晨我们到的时候,墓园的柏油路还沾着露水,路边的映山红开得正艳。入口处的便民服务台摆着免费的姜茶和轮椅,有个工作人员看见妈妈手里的菊花,主动过来帮忙扶着花束:“里边有免费的花器,您要是需要,去服务台拿。”妈妈笑着道谢,脚步慢下来——以前我们总急着赶时间,没注意到路边的野菊开得那么好,没闻到风里的桂香那么甜。爷爷的墓碑在九号区的第三排,碑前的草刚被剪过,露出整齐的根须。妈妈把菊花插在花器里,用手帕擦掉碑上的灰尘:“爸,今天我们没排队,能多陪你唠唠。”弟弟蹲下来,把爷爷最爱的核桃酥放在碑角——那是爷爷以前攒着给我们吃的,说“这酥软,你们牙口好”。风掠过柏树枝叶,发出细碎的响,像爷爷从前拍我们肩膀的声音:“慢点儿走,别急。”
其实预约从来不是“形式”,而是墓园给我们的“温柔提醒”——让思念不用挤在拥挤的队伍里,不用裹着急躁的情绪,而是能慢慢铺展开,像春天的草芽,轻轻挠着心尖。离开的时候,妈妈望着墓园里的柏树说:“明年还要预约,选上午九点的时段,刚好能陪你爷爷再坐会儿。”我望着远处的山,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,把每一片叶子都染成金的。风里飘来一丝甜,是妈妈口袋里的桂花糖,像爷爷从前塞给我们的那样,甜得让人鼻子发酸,却又暖得让人安心。
说到底,我们想念的从来不是“赶时间”的仪式,而是能安安静静和亲人说说话的机会。宝云岭的预约流程,不过是把这份“安静”提前留给我们——让我们带着最软的心意来,带着最暖的回忆走,把那些没说够的“我想你”,慢慢说给风听,说给树听,说给永远在心里的那个人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