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蹲在天堂公墓的石凳上记笔记。旁边擦碑的阿姨直起腰,指尖还沾着碑缝里的灰尘,她凑过来问:“姑娘,你知道这儿现在的价位不?我家老周埋在老家的山上,我想把他迁过来,跟我选个并排的位置——上次来祭扫,我摸着旁边的空碑,觉得他孤零零的。
我指着入口处的玻璃公示牌说:“阿姨,您看那上面,所有价格都写着呢。”天堂公墓的价格表没什么花架子,白纸黑字列得清清楚楚:最便宜的是松涛区的传统立碑,三万八;贵点的福泽区临着人工湖,要八万五;还有青竹苑的艺术卧碑,起步价三万二。管理员张叔凑过来补充:“这些价格里已经包含二十年的管理费、一次刻字费和安葬费,没有额外要掏的钱。”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,“去年有对小夫妻选了青竹苑的卧碑,才三万二,就是喜欢那边的竹林,说以后孩子来祭扫,能摸到竹叶的温度。”

价格的差异,大多藏在“喜欢”里。福泽区贵,是因为临着湖,春天有白鹭飞过来,夏天能闻到荷叶香,不少老人就爱这口活气儿;松涛区偏点,却栽满了马尾松,风一吹就哗哗响,像有人在拍肩膀,不少喜欢安静的家庭选这儿,价格才四万出头。我跟着张叔转的时候,碰到打扫的保洁阿姨,她擦着石桌说:“上星期有个老大爷自己来选了菊香苑的立碑,五万六,说要给老伴留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——阿姨生前爱养花,菊香苑的菊花开的时候,能铺到碑脚。”
最让人踏实的是没有隐藏收费。公示牌上把每一笔钱都掰得透亮:刻字费按字数算,一个字五块,最多收两百;安葬费包含抬棺、铺金布,一千二;管理费每年三百,直接算在总价里不用额外交。张叔拍着公示牌笑:“上次有个小伙子指着牌子问我‘这管理费能砍不?’我告诉他,这是给树浇水、给路扫灰的钱,砍了谁给你守着这儿的花?”小伙子听了反而点头:“该花的钱咱不含糊。”
昨天碰到那对选青竹苑的小夫妻,姑娘抱着刚刻好的碑拓,指尖摸着“爱你如初”四个字,眼睛亮晶晶的:“我们预算就四万,这儿的卧碑三万二,剩下的钱能买棵小竹子种在旁边,以后孩子来能说‘这是爸爸妈妈种的树’。”旁边的小伙子补充:“本来想选贵点的,但她喜欢竹林的味儿,说像我们恋爱时逛的公园。”风正好吹过竹林,竹叶沙沙响,像谁在说“对呀对呀”。

其实天堂公墓的价格表从来不是一本赚钱的账。那些数字背后是阿姨想跟老伴并排躺的期待,是小夫妻想给爱情留竹叶温度的心愿,是老大爷想给老伴留太阳位置的心意。它不是冰冷的数字,是给爱的人找个能摸到温度的家——就像张叔说的:“你看这园区里的树,每一棵都有主人,每一个碑位都装着满满当当的爱。”
傍晚离开的时候,阿姨还在公示牌前看,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要给儿子发过去:“你看这儿的松涛区才四万三,就能跟你爸凑成一对儿,以后你带孩子来能听到松风,像你爸当年给你拍背的声音。”风里的桂香更浓了,我望着远处的碑群,突然觉得那些刻着名字的石头都在笑着,等着爱的人来赴约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