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的秋末总飘着银杏叶的香,我陪着Aunt穿过景仰园的石牌坊时,她手里还攥着叔叔的旧照片——那是他们金婚纪念拍的,叔叔穿着洗得起球的藏青色毛衣,笑出满脸褶子,像极了阳台那盆被他养歪的油松。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长着三叶草,她踩着叶子问我:“你说,这里的价格,能配得上老周的松树吗?
接待我们的张姐是土生土长的昌平人,说话带着热乎的烟火气。她先领我们去看山坡上的侧柏树葬区,阳光把树影揉碎在地上:“2018年的树葬套餐12800起,每棵树都有专属编号,去年有个阿姨给老伴选了3排5号,说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院排号。”接着是壁葬区,浅米色大理石格位嵌在墙上,像一排温柔的小窗:“这种8800起,离园区的小花园近,您要是想陪老伴聊聊天,搬个椅子就能坐一下午。”Aunt摸着壁葬的台面,指节轻轻敲了敲,突然说:“老周不喜欢挤,他总说阳台的松要种在最边上,才能吹到风。”张姐立刻笑着转身:“那咱去松涛区,那儿的油松都长了十年往上,棵棵都能吹着山风。”
松涛区的风里裹着松脂的苦香,阳光穿过松枝漏下来,在地上织成细碎的光斑。张姐指着一棵碗口粗的油松说:“这棵2018年价格39800起,您看树干上的编号0815——刚好是中秋,老周要是爱啃月饼,这数儿多应景。”她蹲下来摸了摸树底的石碑:“碑文想刻什么都行,上次有个大爷刻了‘老陈的钓鱼杆’,说老伴生前最爱的就是蹲在湖边钓鱼。”Aunt蹲下来,指尖蹭过碑面的纹路,突然红了眼:“我想刻‘老周的松’,他以前总说松是活的,能陪我到八十岁。”张姐赶紧把本子翻到新一页:“成,我让刻碑的师傅用楷体,跟老周写的字似的,暖乎乎的。”
我们在松涛区逛了整整一个小时,Aunt摸遍了每棵油松的树干——有的纹路深,像叔叔爬楼梯时弯着的背;有的树桠分岔,像他当年教我骑单车时扶着后座的手。张姐说,景仰园的骨灰林从不是卖一块地,是“给思念找个扎根的地方”:每年春天会有人帮忙修剪枯枝,清明前会把碑面擦得锃亮,要是遇到暴雨,还会给碑边的花罩上塑料布。“上回有个阿姨把老伴的茶缸埋在树底下,说这样他就能天天喝到茉莉花茶。”张姐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松树,“您看那棵,茶缸的影子还在土里呢。”

离开的时候,夕阳把松涛区染成了暖橙色。Aunt抱着叔叔的照片站在石牌坊下,回头望了眼那片油松林——风掀起她的衣角,照片里的叔叔笑得还是那么憨。她转头对我笑:“就选0815那棵吧,价格贵点,但老周肯定喜欢。”我看见她眼角的泪被风吹干,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轻。

后来清明去上坟,张姐已经把松树下的草除得干干净净,“老周的松”四个大字刻得端端正正。Aunt把叔叔的旧茶缸放在碑边,倒了半杯茉莉花茶,茶香气混着松脂味儿飘起来。她摸着树干说:“老周,这树比阳台的壮多了,你以后可别再偷偷给它浇水,把根浇烂了。”风掠过松枝,发出沙沙的响声,像极了叔叔以前拍她肩膀的声音——那是我听过最温柔的回应。
现在想起2018年的价格单,那些数字早不是冰冷的符号:12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