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暖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太子峪陵园的石牌坊下。朱红色的立柱上刻着鎏金的“太子峪”三个字,字体带着点温温的力道,像书法老师写的,没有华丽的装饰,倒让人觉得亲切。顺着石阶往上走,道旁的侧柏把阳光剪得细碎,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星星——每一步都踩着光,倒不像去悼念,更像赴一场和故人的约会。
园区里的小路弯得刚好,不会让人觉得闷,也不会找不到方向。每隔几十步就有个石凳,凳面刻着松竹梅的纹样,摸上去有点粗糙,显见是被很多人摸过。管理员李阿姨蹲在花坛边浇花,喷壶的水雾里,月季的红、菊花的黄晃得人眼睛亮。她抬头笑着说:“这些花是家属种的,张姐家的月季要多浇点水,不然开不艳——她爱人以前最爱给花浇水,说花比人会说话,开得艳就是开心,开得淡就是想人了。”我蹲下来帮她扶着喷壶,花瓣上的水珠滚下来,滴在我手背上,凉丝丝的,倒像故人的手轻轻碰了碰我。
往深处走,看见一片桃林。桃树下的墓碑前,摆着一幅展开的画布——画的是棵老槐树,树干上有个疤,像眼睛。旁边蹲着个小朋友,用蜡笔在画布边角画了只小猫,尾巴翘得老高。小朋友的妈妈站在旁边,轻声说:“这是你爷爷养的阿黄,以前总爬老槐树,把枝桠压得弯弯的。”画家家属坐在地上,手里拿着画笔,说:“我爱人以前总说,等退休了要在老槐树下搭个茶棚,给路过的人泡茶水。现在我把老槐树画下来,也算圆了他的愿。”风一吹,桃树叶沙沙响,画布被吹得掀起一角,露出下面的字:“老槐树的茶,等你回来喝。”

离开的时候,夕阳把整个陵园染成了橘红色。我坐在入口的石凳上,看见一位老人捧着保温杯,对着墓碑轻声说:“今天的茶是你爱喝的碧螺春,我加了点桂花——上次你说桂花香太淡,这次我多放了一勺。”保温杯的热气飘起来,混着桂香,飘向远处的桃林。风里传来管理员阿姨的声音:“王伯,该回家了,晚风吹着凉。”老人应了一声,却没动,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,照片里的老太太笑着,头发上插着朵桂花。
我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。风里依然有银杏叶的香,还有桃林的青味,桂香裹着茶味,像故人的怀抱。太子峪不是一个结束的地方,是我们把想念揉成花瓣、写成画、泡进茶里的地方,是风会记得故人的模样、花会捎来我们的消息的地方。走出门的那一刻,我回头望了眼石牌坊,夕阳把“太子峪”三个字染得发亮,像故人在说:“下次来,带点桂花,我想闻闻。”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