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刚走到九公山长城纪念林的石牌坊下。牌坊是青灰色的,刻着“九公山长城纪念林”七个鎏金大字,字缝里藏着点青苔,像给历史戴了串绿珠子。两边的银杏树挤着往牌坊顶上伸,金黄的叶子落得石台阶上都是,踩上去沙沙响,倒不像来墓地,像去拜访住在山里的老朋友。

顺着青石板路往深处走,松柏的味道渐渐浓起来——不是那种呛人的松油味,是晒了太阳的干松针味,暖乎乎的。转过一个缓坡,突然就看见长城了:残断的烽火台立在对面山头上,土黄色的墙基爬着野枸杞,红果子像撒了把小灯笼。墓区就挨着长城脚下,碑石大多是浅灰色,表面刻着仿长城砖的纹路,有的墓碑顶上加了个小烽火台造型,石头缝里还插着家属插的芦苇花,风一吹,像烽火台飘起的炊烟。站在墓区边往下望,能看见山下的农田,有人在摘柿子,红果子挂在枝头,像给大地戴了串项链——原来死亡从不是隔绝,是把亲人的位置,挪到了能看见人间烟火的长城边。

再往东边是树葬区,小树苗都刚齐腰高,有侧柏、银杏,还有几棵玉兰。园丁张叔蹲在地上拔草,裤腿沾着草屑:“那棵玉兰是去年小周给她妈选的,她妈生前在颐和园当保洁,最爱玉兰花,说等春天开了,像穿了件白裙子站在长城边。”每棵树旁边都立着块巴掌大的青石碑,刻着名字和一句短话,没有华丽的辞藻,都是家常:“爸,你种的桃树我替你接着种,今年结了八个桃子”“妹,你说要爬长城到顶,现在天天都能看日出”。旁边的花葬区更安静,石槽里铺着干花瓣,有菊花、玫瑰,还有薰衣草,是家属们攒了一季的花——张叔说,有的家属每周来换一次,“说这样,亲人天天都能闻见花香”。石槽边的石凳上刻着一行小字:“愿你化作春风,年年吹过长城”,石缝里长着几棵三叶草,叶子上沾着晨露,像谁刚擦过的眼泪,却又亮得像星子。

下午三点的阳光裹着桂香飘过来,洒在碑石上,影子拉得老长。有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蹲在碑前摆菊花,黄花瓣铺了满满一碑面,她摸了摸碑上的名字,手指顺着“李淑兰”三个字的笔画慢慢划:“妈,今年的菊花是你最爱的黄,我挑了最圆的花苞,等明儿开了,像你蒸的南瓜饼——去年你还说,要教我做南瓜饼,结果没等着……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对着空气说话,风把花瓣吹起来几片,落在她发梢,像妈妈替她别了朵花。不远处的亭子里,几个老人在下象棋,棋盘是石桌上刻的,棋子是磨得发亮的鹅卵石。旁边放着保温桶,里面是熬好的小米粥,飘着枣香——张叔说,他们都是常来的家属,“有的是夫妻,有的是兄弟,说在这儿下棋,像跟家里人一起吃了顿午饭”。有个穿灰毛衣的大爷举着棋子喊:“老周,该你了!上次你输了说要带酱牛肉,怎么没带?”亭子里传来笑声,惊飞了停在栏杆上的麻雀,扑棱棱飞到长城的烽火台上,落在野枸杞丛里。

九公山长城纪念林墓地样子-1

临走时,我站在石牌坊下回头望,长城的烽火台、墓区的松柏、树葬区的小树苗,都浸在夕阳里,像幅没干的油画。风里还飘着桂香,混着松针味、菊花香,还有远处传来的柿子叫卖声——原来九公山的墓地从不是冰冷的石头堆,是把历史的温度、自然的生机,和人间的牵挂,揉成了一个“家”。这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