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安河桥北地铁站的出口,看着三三两两的人往一辆蓝白相间的班车走——车身上贴着"西静园公墓专线"的贴纸,玻璃上凝着层薄露,像谁不经意落下的泪痕。
这辆车的存在,像给每个想赴思念之约的人,递了张稳妥的船票。最早的一班在6点15分发车,赶在晨雾还没散透的时候,就载着揣着菊花、青团或是旧物的人往西山方向去。平时工作日每天两班,上午8点30分还有一趟;到了周末,会多开一班9点的,就怕有人想多陪逝者待一会儿,错过了 earlier 的车。而清明、冬至这样的高峰日,班车会加开到四班,最晚的一班延迟到下午4点半,司机师傅说"总不能让人心急火燎地赶最后一程"。
我曾跟着张阿姨坐过一次头班车。她每年清明都来,怀里总抱着个绣着牡丹的布包,里面装着老伴爱吃的桂花糕。司机李师傅老远就喊"阿姨,您的位置留着呐",然后帮她把布包轻轻放在靠窗的座位旁——那是张阿姨的"固定席",因为她晕车,靠窗能多吹点风。班车启动后,李师傅从驾驶座旁摸出个保温桶,倒了杯姜茶递过去:"昨天刚熬的,加了点红糖,您暖着胃。"车里的氛围很静,却不闷——有位穿校服的小姑娘抱着束勿忘我,小声跟身边的妈妈说"爸爸以前总带我坐过山车";旁边的大叔攥着本旧相册,封皮都翻得起了毛,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结婚照;还有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,不停地摸着口袋里的降压药,司机师傅每隔十分钟就回头问一句"叔,要不要歇会儿"。
其实西静园的班车从不是"按表走"的机械路线。上个月暴雨天,山路滑得能照见人影,工作人员提前一天就给常乘的乘客发了短信,还在地铁口摆了张桌子,举着牌子提醒"今日班车延迟30分钟";有次王奶奶摔了腿,给公墓打了个电话,司机师傅直接把车开到她小区门口,帮着把轮椅抬上车;就连班车的路线,也是调整过好几次的——之前绕路走辅路,后来听说有位老人怕颠,特意改了条更平缓的道。

傍晚的时候,我看着最后一班班车从公墓里开出来,夕阳把车身染成暖红色。车里的人有的抱着空花篮,有的攥着烧完纸的灰袋子,却都安安静静的——不是难过,是把想说的话都留在了那方小小的墓碑前。李师傅拧开收音机,里面飘出段评戏,他跟着哼了两句,方向盘转了个弯,朝着城市的方向开去。风里的槐花香越来越淡,可我知道,明天清晨6点15分,那辆蓝白相间的班车,还会准时停在安河桥北的出口,等着下一批想赴约的人。
它没有花哨的宣传,没有醒目的标语,就像一根细细的线,把每个想靠近思念的人,都稳稳地接到那头。就像李师傅说的:"这不是班车,是给心里有牵挂的人,留的一扇门。"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