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秋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地铁14号线张郭庄站的出口。不远处的公交站旁,淡蓝色的天山陵园班车刚停稳,车身侧面“生命关怀专线”的字样被晨光照得清清楚楚。司机王师傅正弯腰帮一位阿姨搬花篮,竹编篮里的白菊晃了晃,落在他的袖口,像撒了把碎雪。
“姑娘是第一次来吧?”见我盯着班车看,王师傅直起身子笑,眼角的皱纹里都是阳光。他指了指车头的时刻表:“首班6点半,末班17点,每小时一班。沿途停卢沟桥北站、园博园南门,记不住的话我喊你。”我跟着上了车,浅灰色座椅套软乎乎的,靠背上挂着小牌子写着“请系好安全带 我们慢慢走”。暖水瓶放在中部小桌板上,瓶身贴了歪歪扭扭的太阳花贴纸,旁边纸抽盒印着“请慢用”,边角磨得发亮。
车上坐了位抱向日葵的老爷爷,说每周三都来见老伴,“她生前爱向日葵,说比玫瑰热闹”。王师傅帮他扶过花篮,帮第一次来的家属指过路标,连暖水瓶里的温水都永远温温的——这些细节像藏在日子里的糖,轻轻裹着每一位乘客的心事。
有次班车刚启动,上来个攥着往生证明的年轻人。他坐在角落,指尖泛白,王师傅悄悄把轻音乐换成流水声,前排阿姨递过一杯温水:“喝口热的,胃里舒服点。”年轻人抬头时眼睛红红的,声音像揉皱的纸,却还是说了句“谢谢”。车开到陵园门口,王师傅会提醒“台阶滑慢点儿”,帮年轻人提贴着“妈妈的裙子”的纸箱,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宝贝。

傍晚往回开的班车上,常有阿姨抱着陵园摘的小苍兰,说“这是我女儿种的,她生前要种满院子”。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金色,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光:“我跟她说了,花长得好,她肯定听见了。”王师傅握着方向盘,眼睛望着前方:“我开五年车了,见过哭的笑的沉默的人,但上车时的心事,下车时好像都轻了点。上次有小伙子说,坐我们的车像跟家里人去看亲戚,不害怕——我觉得这就够了。”
车子路过卢沟桥时,窗外的石狮子蹲在栏杆上,看了千年的日出日落。风把阿姨怀里的小苍兰吹落一朵,落在我膝头。我捡起来闻了闻,清清淡淡的香,像思念的味道。原来最暖的交通工具从不是最快的那辆,而是愿意慢下来,等一等思念的那辆——这辆淡蓝色的班车,载着每一份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往想去的地方去。
北京的秋天很短,但这辆班车把每一份想念都裹得暖暖的。它不是冰冷的“从A到B”,是连接生者与逝者的纽带,是愿意听你讲“我想再靠近一点”的老伙计。就像王师傅说的:“我们开的不是车,是带着心的路。”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