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北京总带着点清透的凉,我踩着落了半地的银杏叶走进福田公墓,朱红色的门楣上爬着几缕枯藤,倒比别处多了份安静的烟火气。作为北京城里最有“文化味儿”的公墓之一,这里埋着的不是冰冷的名字,是一个个活过、爱过、认真创造过的人——他们的故事像风里的桂香,飘在松枝间,落在碑石上,等路过的人慢慢听。
沿着主路走两百步,最先遇到的是老舍先生的墓。青灰色的石碑上刻着“舒舍予”三个隶体字,下面一行小字像他惯常的语气:“文艺界尽责的小卒,睡在这里”。记得老舍先生写《骆驼祥子》时,总在护国寺的茶馆里泡着,听拉车的师傅讲胡同里的事儿;写《茶馆》时,又蹲在大栅栏的茶摊前记台词,连茶碗里的茶叶渣都能写出味儿来。他的墓前总摆着半块驴打滚,是来扫墓的老北京人带的——先生生前爱这口儿,说“驴打滚的甜,是胡同里的甜,是北京人的甜”。风一吹,碑边的三棵国槐沙沙响,倒像有人在念“明天的事明天再说,今儿个先喝碗茶”。

从老舍先生的墓往南拐,穿过一片松树林,就是曹禺先生的“戏剧空间”。墓碑是半开的书形,上面嵌着他的浮雕——头发梳得整齐,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,像在想《雷雨》里的周冲该怎么说那句“我要把全世界的灯都打开”。旁边立着两个话剧面具雕塑,一个是《雷雨》里的鲁侍萍,眼角带着泪;一个是《日出》里的陈白露,指尖夹着根烟。曹禺先生生前总说“戏剧是活的,是能咬人的”,他写的戏演了几十年,连后台的道具都磨得发亮。墓碑前的野菊花是剧团的演员带的,每演一场《雷雨》,就来放一朵——好像只要菊花还在开,戏就不会散场。
再往西走,俞平伯先生的墓藏在一片修竹里。墓碑是块未经打磨的青石板,只刻了“俞平伯”三个字,旁边立着他手书的《红楼梦》片段:“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”。俞先生研究《红楼梦》一辈子,连吃饭的时候都拿着脂砚斋批本,说是“每看一遍都有新滋味”。他的墓前没有华丽的装饰,只有几盆文竹,是他的学生每年清明带来的——文竹的叶子细得像丝,倒像他写的散文,清淡却有回甘。风穿过竹林,沙沙的声音像他在书房里翻书,连阳光都碎成了诗的样子。
最让我触动的是金焰和秦怡的合葬墓。黑色的墓碑上刻着两人的照片:金焰穿着西装笑得温文,是当年“电影皇帝”的模样;秦怡梳着麻花辫,眼睛亮得像星子,像《女篮五号》里的林洁。旁边的铜牌上写着秦怡后来加的话:“我们一起演过《农家乐》,一起走过战争年代,现在终于又在一起了。”金焰先生走得早,秦怡奶奶守了他几十年,后来又演了《马兰花开》,做了公益,99岁的时候还在为灾区捐款。墓碑前的菊花都是素白的,是影迷们带的——他们说,秦怡奶奶的美不是脸上的,是心里的,像她演的那些角色,干净得像雪。
走出福田公墓的时候,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门口的银杏叶还在落,风里飘着隔壁巷子里糖炒栗子的香。忽然觉得,这里不是埋着人的地方,是藏着故事的地方——老舍的京味小说还在茶馆里飘着,曹禺的雷雨还在剧场里响着,俞平伯的红楼还在书斋里翻着,金焰和秦怡的电影还在银幕上亮着。福田公墓的每一块墓碑,都是一页摊开的书,等我们慢慢读;每一阵风,都是一句没说完的话,等我们细细听。
其实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