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4年的北京还飘着旧时光的影子,长安街的国槐刚抽新芽,中关村的写字楼才盖到第十层,我家楼下的副食店还在卖散装的橘子糖。三月末的清晨,我妈攥着外婆的死亡证明,指甲盖儿泛着青白——外婆走得急,脑梗突发,凌晨三点倒在厨房的煤炉边,锅里的粥还温着。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泡在黄连水里,我们翻遍电话本找墓地,邻居张姨拍着我妈手背说:“去天山陵园吧,门头沟那边,价格实在。
那时候没有导航,我爸骑着二手自行车查了三天路线,终于摸准了336路公交的站点。某个晴得刺眼的上午,我们抱着外婆的遗像挤上公交车,车厢里飘着煎饼果子的香,后座的阿姨盯着我们怀里的照片,悄悄往旁边挪了挪。车过永定河大桥时,我望着窗外的河水,想起外婆去年还在这里钓过鱼,她蹲在河边,举着鱼竿喊我:“小囡,看,鱼要上钩啦。”
天山陵园的入口藏在松树林后面,红漆铁栅栏门柱上挂着块木牌子,写着“北京市门头沟区天山陵园”。门口的传达室里,坐着位穿藏青中山装的老人,见我们来,放下手里的报纸:“是找墓吧?跟我来。”老人的布鞋沾着泥,领我们往山上走,沿途的墓碑有的刻着京剧脸谱,有的贴着黑白照片,风掀起他的衣角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。“东边是双穴墓区,砖混结构,8000到12000块,碑是汉白玉的,刻字免费。”他指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墓碑,“西边是生态墓,5000块,不用水泥,适合想留土根的。”我妈捏了捏外婆的照片,外婆生前总说“死后要睡在有树的地方”,老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往北边指:“那片松树林,10800块,风不打头,雨不打脸。”
定墓的那天,我们遇见了好几个同路人。有对中年夫妻,丈夫背着瘫痪的妻子,妻子手里攥着本《圣经》,说要找个能看见太阳的位置;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,跟着舅舅来,哭着说“我妈喜欢粉色,碑上要刻桃花”;还有个卖菜的大爷,蹲在碑前数钱,皱着眉说:“这钱是我卖了三车白菜攒的,得给老伴儿选个好地儿。”老人蹲下来跟他聊天:“您这钱花得值,我在这儿干了十年,没见过比这儿更实在的价格——八宝山那边双穴墓要两万,咱这儿一半都不到。”大爷抹了把脸,从布兜里掏出个烤红薯:“您吃,热乎的,我老伴儿生前最爱的。”

下葬那天,陵园给派了辆小货车,拉着外婆的棺材慢慢往山上走。老人找了个师傅,拿着罗盘转了转,说“辰时三刻下葬最好”。师傅蹲在地上画了个圈,说“这圈里是老太太的家”。我妈把外婆的老花镜、收音机、还有半块桂花糕放进棺材,哭着说:“妈,您要是冷,就裹紧被子。”老人递了根香给她:“给老太太烧柱,她能闻着。”风里飘着香的味儿,松树林里的鸟叫得很轻,我忽然想起外婆生前坐在院子里摇蒲扇的样子,她总说:“等我走了,你们别难过,我去见你外公,他在那边等我呢。”
现在的天山陵园早变了模样,336路换成了空调车,入口的铁栅栏变成了大理石门,传达室的老人也换成了穿制服的小姑娘。去年清明去扫墓,小姑娘指着新盖的办公楼说:“现在双穴墓最低六万,生态墓三万。”我摸着外婆的墓碑,碑上的汉白玉还很亮,刻着外婆的名字和“爱听戏的老太太”。风里飘来松针的味儿,和2004年的一模一样,我忽然明白,那些关于价格的记忆,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