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里还裹着些凉意,我攥着姑姑手写的纸条往房山方向开——纸条上只写了"龙泉墓地"四个字,却像块浸了水的棉花,坠得人心口发沉。这是奶奶走前反复念叨的地方,她说"要埋在能听见松涛的地方,像老家后山的那片柏林"。
其实找龙泉墓地不算难。从京港澳高速下来,过了房山城关出口,沿着"龙泉峪"的蓝底白字路标转进柏油路就行。路两边的侧柏长得比车顶还高,枝叶交叠成绿色的拱廊,风穿过去时会掀起细碎的"沙沙"声,像有人在耳边轻语。再往前两公里,朱红色的墓园大门就撞进眼里——门框上挂着铜制的"龙泉墓园"牌,旁边立着块刻着"山有灵兮水有源"的石头,红漆有些褪了,却比任何导航都让人安心。
进了门才懂奶奶的执念。青石板铺的小路没有坑洼,雨天不会溅起泥点;追思亭里摆着擦得发亮的石桌,桌上永远有一壶温着的茶水;清明时墙角会堆着竹编篮子,里面装着附近村民送的野菊花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守墓的张叔总坐在门房里织毛衣,见人来就递上一张打印好的定位卡:"导航有时候会导错旧路,这个是最新的三维图,每排墓碑都标清了。"他的手指粗糙,却把卡片边缘磨得平平的。

墓园的后面是龙泉山,山脚下渗着股细流,顺着水渠绕进园子里的小水池。池子里养着几只红鲤鱼,有人祭扫时会往水里丢几粒鱼食——不是什么名贵品种,却让这方天地有了活气。上周遇见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,蹲在池边给老伴擦墓碑,擦着擦着就笑了:"你看这鱼,和咱们以前在颐和园喂的那几只像不像?"她的棉布手帕沾了水,把碑面擦得能照见松影。
第一次来的人总容易犯两个错:要么信了旧导航绕到玉米地,要么赶在周末上午十点的高峰挤停车场。最好提前一天打墓园电话要定位链接,或者早半小时到——清晨的墓园有薄雾,松针上挂着露珠,连风都比午后软。要是赶上清明,门口的志愿者会扶着老人走台阶,手里还提着暖水瓶,随时给人倒杯热乎茶。
站在奶奶的墓碑前,我摸着碑上爷爷写的歪字——"吾妻李氏之墓"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。那时她已经说不出话,却攥着我的手往窗外指——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,可她眼里映着的,分明是老家后山的柏林。此刻风里飘来松针的香气,像奶奶以前晒了一整天的被子,裹着太阳的温度,裹着没说出口的牵挂。

龙泉墓地在哪里?它在房山龙泉峪的柏油路尽头,在侧柏拱成的绿廊里,在温着茶水的追思亭中,在每片带着晨露的菊花瓣上。它不是一个冰冷的坐标,是奶奶念了半辈子的松涛,是爷爷写歪的字,是阿姨擦墓碑时的笑容,是每个心里装着牵挂的人,终于能放下心的地方——找到它,就像找到了心里那盏没灭的灯,亮着,就像亲人从没离开过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