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地铁2号线车厢里,总有几束白菊从帆布包侧漏出来——清明前后的车厢像个移动的花房,连播报站名的声音都比平时轻。我抱着刚从花店买的洋桔梗,听见旁边阿姨问邻座:“姑娘,到龙泉公墓哪站下啊?”邻座姑娘翻着手机说“马群站”,可阿姨还是皱着眉:“出了站咋走?我家老头腿不好,怕走不动。”
其实这问题我也被问过好几次。去年清明我第一次去龙泉公墓,抱着外婆的骨灰盒坐地铁,盯着线路图看了三遍才确定:2号线到马群站,没错。不是没想过开车——可山脚下的停车场清明那几天比市区的商场还挤,堵半小时都是常事。地铁反而稳妥,2号线从新街口出发,穿过夫子庙的烟火气,掠过明故宫的红墙,最后钻进郊外的绿树里,四十分钟就到马群站。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,最后几站上来的都是拎着花的,大家不怎么说话,只盯着窗外的山影——那山不高,却像块吸铁石,把所有没说出口的想念都吸过去了。
出了马群站的1号口,风里立刻裹着松针的清苦味。对面的公交站台挤着不少人,抬头看站牌,121路的终点就是龙泉公墓。车身贴着淡绿色的“清明祭扫专线”,司机师傅穿着藏青色制服,看见拎花的人就主动开门:“上来吧,直接到门口。”公交要走二十分钟,会路过一片桃园——清明前后桃花刚谢,枝头上挂着小小的青桃,像外婆以前给我留的蜜枣。要是嫌公交慢,地铁口的出租车师傅也熟路,摇下车窗问:“去龙泉?二十块,走不?”他们愿意往上开,直到能看见公墓门口的石狮子——那狮子是十年前刻的,耳朵上还留着当时的刀痕,像外婆炒菜时烫的疤。

倒是有几个小细节要提醒:地铁末班车是23点,但清明那几天山上的人散得晚,建议尽量在下午五点前下山——不是怕没车,是怕风变凉,吹得人鼻子发酸;公墓门口的服务中心有免费轮椅借,带老人去的一定要拿,青石板路虽然平整,但台阶有点陡,别让老人扶着栏杆喘;还有,要是带了小孩,别让他们跑太快——松树林里有不少小松鼠,可小孩的笑声太响,会惊飞落在墓碑上的鸟。

昨天再坐2号线,看见一个小姑娘抱着一盆多肉,坐在我旁边。她问:“阿姨,到龙泉公墓哪站下?”我指着线路图上的“马群”说:“到那站,出1号口。”她点头,把多肉往怀里搂了搂:“这是我妈以前种的,她总说多肉好养,像我。”车厢里的广播响起:“马群站到了,请携带好随身物品下车。”小姑娘站起身,背上的书包上挂着个小熊挂件,晃啊晃的。出了地铁口,她往公交站走,我看见她的多肉在阳光下闪着光——原来思念不是沉重的,是像多肉那样,带着点脆生生的绿,能沿着地铁线,从城市的这头,爬到山的那头。
其实哪站下车不重要,重要的是,当你拎着花站在地铁口,风里飘来熟悉的味道,你就知道:快到了。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,都会顺着青石板路,飘到松树林里,飘到亲人的墓碑前——而地铁和公交,不过是把你的想念,轻轻放在山脚下的人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