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山杏的干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八达岭陵园的台阶上往下望——来之前有朋友问我,这处依着长城的陵园附近有没有水?当时我答不上来,直到脚边的草叶拂过鞋尖,才忽然想起进山时路过的那汪浅潭。

从陵园正门往西南走两公里,绕过几株歪脖子的老槐树,就能听见石佛寺村后的山涧里,溪水撞在青石板上的脆响。那水是从八达岭长城烽火台背后的岩石缝里渗出来的,顺着山壁的纹路汇成长长的一缕,到了村边就放缓脚步,积成个半亩大的水潭。潭边的石头上长满绒绒的绿苔,有村里的张大爷搬小马扎坐在那,把装西瓜的塑料桶泡在水里,见我凑过去就笑:“姑娘,这山泉水凉得透骨,泡过的西瓜比冰箱冻的还甜三分。”我蹲下来摸水面,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,连远处的长城都显得温柔了些。

其实八达岭的水从来和长城的故事缠得紧。明成祖修长城时,工匠们在关沟挖了水井,现在陵园往北三公里的“好汉坡”脚下,还能看见青砖围起的老井——井沿的绳痕深得能塞下一根手指,是几百年打水绳磨出来的。村里老人说,当年戚继光的士兵就喝这井水,连点烽火的狼粪都用这水和泥裹。守陵的王师傅常去打水,说这水“稳”,烧开了没水垢,泡的茶比城里矿泉水香。我试过用那井水泡茶,茶叶在玻璃杯里慢慢舒展,茶汤带着松针清味,像喝了一口八达岭的风。

有人说陵园附近有水是“贴心”的事——水是活的,能让山上的侧柏更茂,能让祭扫的人心里添点软和。清明时我见过,一位阿姨捧着白菊到潭边,把花瓣轻轻撒进水里,对着水面轻声说:“妈,你生前最爱菊花,这花顺着水走,能到你那边不?”风把花瓣吹得打旋,水带着它们往山外漂,阿姨的眼泪掉进水里,溅起小涟漪。旁边小朋友拽着妈妈衣角问:“花瓣会去哪里?”妈妈指长城说:“去长城那头,奶奶在的地方。”小朋友蹲下来拨水,溅起的水珠落在小脸上,亮晶晶的。

北京八达岭陵园附近有水吗-1

离开时我又绕去潭边,太阳把最后一缕光洒在水面,像撒了把碎金。老槐树沙沙响,树叶落进水里跟着花瓣漂。远处长城在山尖蜿蜒,像睡着了的龙。忽然懂了,朋友问“有没有水”,其实是想问这藏着思念的地方,有没有活的、软的、带温度的东西,接住没说出口的话。而八达岭的水就是这样的存在:从长城砖缝渗出来,从老槐树根冒出来,从每个来过的人心里流出来,静静守着山、守着陵、守着没说完的故事。

风又吹过来,裹着山杏干香,我摸了摸口袋里潭边捡的小石子——带着青苔痕迹,凉丝丝的,像握着一口八达岭的水。回头望陵园,台阶上的侧柏长得茂,枝叶漏下的光铺在地上,像碎银。远处潭边,张大爷还坐着,塑料桶里的西瓜泡得正甜,等着晚归的人来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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