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归山陵园裹着层淡雾,松针上的露珠坠进泥土,惊起碑前啄食的麻雀。常有访客攥着野菊沿青石板往上走,问守园的老张:“这园子里到底有多少个墓地?
老张从不是直接报数字的人。他擦了擦沾松脂的手背,先指一区那排梧桐树:“第三家是李阿婆,儿子每年清明来擦碑,擦得碑面能照见人;第五家老周是钳工,退休后总帮着修陵园的椅子。”再往山上指二区的紫薇花:“去年王阿姨把老伴葬在这儿,说他生前最恋紫薇香。”末了才掰手指算——一区到八区的传统墓葬区有九百多个穴位,山后生态葬区三百多个,加起来一千两百有余。可他记更牢的,是每个穴位里藏着的热乎气儿。
十年前陵园后那片荒山还荒着,后来种满马尾松成了生态葬区。陈先生把母亲骨灰埋在松树下时说:“妈爱听风穿松枝的声儿。”如今生态葬区的树都挂着小牌,写着逝者名字——“林秀珍”“陈建国”,像一群人在山里安了家。有回老张路过,听见有人对着松树念叨:“爸,我带了您爱喝的茶。”风沙沙穿过松枝,倒像逝者在应。
其实访客问“有几个”,往往是在找心里的那个位置。上周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来找外婆,记不得区号,只说外婆总给她买橘子糖。老张带着她绕着陵园走,闻着紫薇香听着松涛,终于在二区第三排梧桐下找到——碑上刻着“刘桂兰之墓”,旁边还留着上次的糖纸。小姑娘蹲下来放新糖:“外婆,我会自己系鞋带啦。”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她发顶,老张忽然觉得那些数字都活了。
归山陵园的一千两百个墓地,从来不是冰冷的石头堆。它是李阿婆儿子擦了十年的碑,是老教师学生常放的鲜花,是松树下的风、紫薇花的香,是所有没说够的“我想你”。有人说“归山”是回家,是啊,这些墓地就是山里的家——装着故事,装着爱,装着那些断不了的牵挂。风穿过陵园时,吹过每块碑每棵树,像一群人在山里聊天:“今天天气真好”“我又想你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