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西直门地铁站出口,梧桐树影还裹着淡青色的雾,张阿姨攥着布包站在公交牌下,指尖蹭了蹭塑料袋里的菊花——那是她提前一天在菜市场挑的,花瓣上还沾着昨晚的露水。她抬头看了眼刚亮起的电子屏,“西静园专线”几个字跳出来时,身后的早餐摊正好飘来糖油饼的香。

这趟专线开了三年,专为往返西静园公墓的人设置。司机王师傅戴鸭舌帽,帽檐压得低,眼角皱纹里藏着烟火气,见张阿姨过来,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:“婶儿,今儿留了靠窗位,你爱坐的。”张阿姨笑着点头,布包里的橘子罐头罐碰撞出轻响——那是老伴儿生前最爱的,她总说“凉丝丝的,像小时候的味儿”。

车上的扶手裹着红布,是王师傅上周刚换的,“天儿凉,老人抓着不冻手”。乘客大多是中老年人,有的抱着捆成束的波斯菊,有的拎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鹤,连呼吸都轻。前排李奶奶摸着怀里的粉红色毛线围巾,小声跟旁边阿姨念叨:“小慧去年说公墓风大,我织了厚的,今年能捂暖。”阿姨拍了拍她手背,没说话——去年冬天她们也是坐这班车,一起给各自的孩子送围巾,风把围巾角吹得飘起来,像孩子的小手在挥。

到西静园公墓的班车-1

班车出五环时,高楼像被揉碎的积木往后退,换成成片的玉米地,叶子上的露珠被风摇下来,打在车窗上画出小水印。王师傅把车速放慢些——上周有位老太太说,想多看看路边的波斯菊,那是她女儿生前最爱的花。风从窗缝钻进来,带着麦香混着菊花香,飘得满车厢都是,像把思念泡成了温温的茶。

四十分钟后,班车稳稳停在西静园公墓门口。王师傅跳下车,扶着走得慢的老人:“台阶滑,踩稳咯。”工作人员早等在那儿,接过老人手里的重物,指着指示牌:“三区往左边,有扶手。”张阿姨攥着布包,跟着人群慢慢走进去,阳光穿过梧桐叶,在她背上投下斑驳的影——像极了老伴儿生前拍她肩膀的样子。

十点整,班车引擎声又响起来,要接下午返程的人了。张阿姨站在碑前,把菊花摆成小簇,指尖抚过碑上老伴儿的中山装照片:“我坐专线来的,比去年快十分钟。”风掀起她的白发,远处班车的转向灯闪了闪,像在说“不急,我等你”。

旁边石凳上,李奶奶正给女儿系围巾,手指有点抖却系得认真:“小慧,今年是粉红色,你说过想试试的。”风把围巾角吹起来,碰到旁边的波斯菊,落了一片花瓣在碑前石台上,像女儿轻轻点了点头。

下午三点,返程班车启动时,车上乘客比早上多了些。有人手里空了,有人抱着装着银杏叶的玻璃罐——那是从墓前捡的,老伴儿生前爱捡银杏叶夹在书里;有人攥着块旧手表,表盘已经停了,却擦得锃亮。王师傅打开收音机,里面飘出《橄榄树》的旋律,有人跟着哼两句,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。

“师傅,下周还来不?”后排老太太问。王师傅握着方向盘笑:“来,天天来。”

窗外夕阳把云染成橘红,班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,玉米地换成高楼,雾散了,城市灯光渐渐亮起来。张阿姨靠在车窗上,摸着布包里的空罐头瓶——老伴儿的橘子罐头吃完了,她打算回家洗干净,明年装菊花。

这趟每天两班的西静园专线,没有醒目的宣传,没有拥挤的客流,却载着最沉的思念。司机换过三个,红布扶手换了五次,可不变的是,每个清晨傍晚,它都准时停在那里,像个守着约定的老伙计,把要去见“老熟人”的人,稳稳送到思念的终点。

就像王师傅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