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后的风里总藏着些潮湿的牵挂,我是在这样的风里第一次走进惠灵山陵园的。那天接待我的王姐没有直接回答"有几个墓地"的问题,反而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樱花树:"你看那片粉,是春归里;再往北边的青松林,是松涛园;湖边能看到云的地方,叫云影区——这里的每一块土地,都有自己的名字,也都装着别人的心事。

春归里是我最先记住的区域。沿着碎石路走过去,两排染井吉野樱正抽着新芽,枝桠上还挂着去年冬天的红丝带——王姐说,这些樱花是最早一批选在这里的家属一起种的。有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蹲在墓碑前,把一盒包装精致的樱花糕轻轻放下,手指抚过碑上的照片:"我妈生前最爱的就是樱花,以前每年春天都要去公园捡花瓣做酱。现在好了,她住在樱花树底下,风一吹,花瓣落在糕上,像她小时候给我擦嘴角的样子。"风果然就吹过来了,一片粉白的花瓣飘进阿姨的手心,她抬头笑的时候,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温柔。

往北边转,松涛园的青松林里飘着松脂的香气。老松树的枝桠伸得很长,像张开的手臂裹着每一块墓碑。林子里有只花松鼠窜来窜去,王姐说,这是附近小学的孩子喂熟的——去年有个小朋友跟着爸爸来扫墓,把兜里的奶糖剥了皮塞进树洞里,说"爷爷爱吃甜的,松鼠帮我带给爷爷吧",后来每到周末,都有孩子来塞糖纸、小卡片。我蹲在一棵老松树下,果然看见树洞里躺着几张画着太阳的蜡笔画,纸角卷着,像被风揉过的思念。

惠灵山陵园有几个墓地-1

湖边的云影区最安静。湖水泛着淡蓝的光,把天上的云都揉成了软绵的棉絮。有位戴眼镜的叔叔坐在长椅上,手里捧着本旧书,偶尔翻一页,风就把书页吹得哗哗响。王姐轻声说,叔叔的妻子是中学语文老师,生前最喜欢在湖边读诗。现在叔叔每天都来,把书摊在腿上,读一段《致橡树》,读一段《面朝大海》,有时候读到一半会停下来,对着湖水笑:"你看,今天的云像不像你上次画的那朵?"风掀起书角,露出夹在里面的银杏叶——是去年秋天他们一起捡的,叶脉还清晰着,像没说完的话。

其实走得越久,越觉得"有几个墓地"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问题。惠灵山的后面还有片小园子,种着月季、薄荷和朝天椒,是专门给想要"定制化"的家庭留的。有位退休的老园丁选了这里,儿子在墓碑旁搭了个小棚子,摆着他生前用的锄头和草帽;有个爱猫的姑娘,把墓碑做成了猫窝的形状,旁边种着猫草,说"我家咪子会来找她玩";还有对老夫妻,合葬的地方种了两棵缠在一起的紫藤,藤萝花垂下来,像他们年轻时牵着手走在巷子里的模样。

离开的时候,王姐送我到门口,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她指着远处的山峦说:"其实我们这儿的'墓地',从来不是冰冷的土堆。它是樱花落进糕香里的温度,是松鼠藏起来的糖纸,是湖边读诗的声音,是藤萝缠在一起的牵挂。你问有几个?其实每一份思念都有一个归处,数不清的,也不用数。"风里飘来一阵松脂香,混着远处的樱花味,我忽然明白,惠灵山的每一块土地,都不是"墓地",而是思念的家——那些没说出口的"我想你",那些没做完的梦,那些没一起走的路,都能在这里,慢慢讲,慢慢藏,慢慢变成春天的花、夏天的风、秋天的叶、冬天的雪,陪在爱的人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