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宝云岭裹着一层淡粉的雾——那是樱花开到盛时,风一吹就落下来的细碎花瓣。王阿姨蹲在3区第三排墓碑前,把刚从家里搬来的绣球花摆好,花瓣上还凝着早上的露水,刚好和墓前那丛三叶草的露珠连成一片。“你上次说楼下小花园的绣球开得热闹,我特意挑了最艳的一盆,”她摸着墓碑上的照片,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,“今天太阳好,等下我去旁边石凳上坐会儿,给你讲讲小孙子的月考——他数学考了98分,比上次进步啦。
宝云岭的步道铺着青石板,每块石头都磨得发亮,像被岁月反复摩挲过。步道两旁种着紫薇和银杏,春天紫薇抽新叶时,叶子是嫩得能掐出水的绿;夏天开成一片粉紫的云,风一吹就有花瓣落在肩头;秋天银杏叶黄了,走在下面像裹着一场金雨。再往深处走有个小莲池,池边种着碗莲,夏天莲花刚开时,总有蜻蜓停在花苞上。偶尔会有家属蹲在池边,捡一片圆滚滚的荷叶放在墓前——“她以前最爱喝我熬的荷叶粥,”住在附近的李伯说,“现在把荷叶放这儿,就像她还坐在餐桌前,等着我端粥过去。”池边的老木凳凳面有深浅不一的木纹,像极了奶奶手背上的皱纹,常有家属捧着热茶坐在那里,对着墓碑的方向轻声说话,风把他们的声音裹进莲香里,飘得很远。
张叔的父亲葬在5区那棵最粗的银杏树下。那年下葬时,张叔在墓旁种了棵桂花树,现在树已经长得比人高,枝桠上挂着他去年系的红丝带。“我爸以前在老家院子里种过桂树,每年中秋都要摘桂花做糖糕,”他摸着桂树的树干,树皮上有他用指甲刻的“爸,想你”,字迹已经被岁月磨得淡了些,“现在这树每年开得特别旺,上次带小孙女来,她抱着树喊爷爷,说桂花香是爷爷的味道。”话音刚落,小丫头就举着一朵桂花跑过来:“爷爷爷爷,这朵最大!”张叔笑着接过,把桂花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——阳光刚好照在那朵花上,金黄金黄的,像极了父亲当年藏在糖糕里的桂花。
园区的园艺师老周每天六点就到,帆布工具袋磨得起了球,里面塞着小铲子、喷壶和一把修枝剪。他路过每一排墓碑都会停下来,弯腰看看墓前的花草有没有长歪,或者有没有枯叶要剪。“上周3区的陈阿姨说,她妈妈墓前的月季快枯死了,我赶紧过来浇了三天水,现在又开得艳了,”老周擦着额头的汗,指了指那丛粉月季,“这些花啊,都是家属的心思,我们帮着守着,就是守着他们的思念。”宝云岭的“花园”从来不是装饰——它是把对亲人的思念种进土里,让思念跟着花一起开,跟着树一起长,跟着四季的风转成不同的形状。春天可以带一朵家里的桃花,插在墓前的陶瓶里;夏天可以带一支冰棒,放在石台上慢慢化着,像从前一起坐在门槛上吃冰棒那样;秋天捡一片银杏叶,夹在给亲人写的信里;冬天扫扫墓碑上的雪,顺便堆个小雪人在旁边——这些小事里藏着最热的心意,像藏在桂花糖糕里的糖,甜得慢,却甜得久。
傍晚的夕阳把宝云岭染成橘红色,樱花瓣还在落,落在石凳上、墓碑上,落在王阿姨的发梢上。她收拾好东西,转身往门口走,路过那棵桂花树时,伸手摸了摸树干——风里飘来桂香,像父亲当年掀开糖糕锅盖时的味道。“今天的话,你应该都听到了吧?”她对着树影轻声说,风掀起她的衣角,带着桂香往远处飘去,好像真的有个声音在回应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