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雨丝裹着桂香飘进窗户时,我正攥着外婆的照片翻旧日历——去年这个时候,我站在天堂公墓的台阶上,看她的名字在石碑上泛着温凉的光。很多人说墓地是冷的,但那天的风穿过松枝时,我听见外婆从前哄我睡觉的调子,顺着风钻进耳朵里。
天堂公墓在城西的青龙山脚下,像被大自然抱在怀里的孩子:背靠黛色山肩,山上的马尾松长得密,风一吹就像谁摇着一串绿色的铃铛;面前横着一湾月塘,水面总浮着几片睡莲,夏天开粉白的花,秋天落棕色的叶,连塘边的芦苇都长得软乎乎的,像外婆织的毛线围巾。入口处的林荫道种着两排银杏,每到十一月,金黄的叶子铺成地毯,踩上去沙沙响,像外婆从前拉我过马路时,攥着我的手蹭过我手背的温度——她总说“叶子落下来的时候,像天上的星星掉在地上”,现在想来,原来她早把喜欢的风景,藏进了要去的地方。
说到具体位置,其实一点都不难找。从市区开车过去,沿着环山路走,会经过一个卖手工艾草饼的摊子(那是外婆生前常光顾的,摊主阿姨看见我还会问“又来看外婆啦?”),再转过一个写着“青龙山生态园”的木牌,就能看见公墓的入口——朱红色的门柱上挂着个铜铃,风一吹就叮当响,像外婆从前喊我“囡囡,吃饭啦”的声音。如果坐公交更方便,乘17路到“月塘站”下,往山上走五分钟,就能看见松枝间漏下来的墓碑顶。我试过带朋友去,就算是第一次来的人,顺着松脂的香气也能找到——那种带着松针清苦的香,像外婆晒了三天太阳的棉被,裹着阳光的味道。
上星期去祭拜,我遇见一位白发爷爷,正蹲在碑前擦照片。照片里的奶奶扎着麻花辫,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他手里攥着包桃酥,碎屑掉在碑前的石台上,引来两只麻雀蹦蹦跳跳。“姑娘,你知道这桃酥在哪买的不?”他抬头问我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,“我家老太婆从前最爱的,从前她总说‘桃酥要吃老街上的,酥得掉渣’。”我指着山下的方向:“沿着环山路往下走,第三个路口右转,有家‘福来饼屋’,卖了三十年的桃酥。”他赶紧摸出手机记,却又放下:“算了,我记不住数字,反正沿着桃酥的香走,总能找到——就像找她一样,我记不住导航里的地址,但我记得从家里出来,要走三条街买桃酥,坐17路到月塘,再跟着松香往上走。”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天堂公墓的地址从来不是冰冷的“XX路XX号”,它是松风的指引,是桃酥的香气,是生者带着想念出发时,脚下每一步都认得的路。
昨天晚上,我在阳台晾衣服,风里飘来松脂的香——像极了天堂公墓的味道。我抱着外婆的毛衣站在风里,突然想起她从前说:“人走了以后,会变成风,变成云,变成树上的叶子。”现在我知道,她变成了青龙山的松风,变成了月塘的睡莲,变成了天堂公墓地址里,每一缕能被我闻到、摸到、想起的温度。
其实所谓地址,不过是把“我想你”变成具体的路:是环山路的艾草饼,是17路的公交站,是松枝间的铜铃,是碑前被阳光晒暖的名字。当我们说出“天堂公墓”这几个字时,不是在说一个地点,是在说“我记得你,我来找你了”,是在说“你在这里,我就安心”。风又吹过来,吹得毛衣鼓起来,像外婆从前抱着我时的温度。我望着城西的方向,那里有青龙山的轮廓,有月塘的波光,有一片松树林在风里摇晃——那是天堂公墓的方向,是我藏在岁月里的,最温柔的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