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清苦钻进衣领,我踩着惠灵山的青石板径往山上走。石缝里冒出几株蓝莹莹的二月兰,是第三排国槐下的张阿姨去年种的——她总说,老周生前爱蹲在阳台看楼下的野花开,现在把花种在墓边,“就像他还在阳台抽烟,看花抽芽”。

津门东郊的惠灵山不算高,却把“归山”两个字刻进了每一寸土地。这里没有连片的汉白玉墓碑,没有刺目的红漆大字,连石径都是顺着山形蜿蜒的,青苔爬在青石板的纹路里,像给山穿了件旧毛衣。陵园的设计师说,他们不想做“摆着石头的院子”,要让每个离开的人,都能“回到自然的褶皱里”。所以你能看见,银杏林的深处埋着老渔民,青石板墓碑上只刻着“爸爸的船票到终点了”,旁边挂着装鱼腥草的粗布袋子——那是他生前最爱的下酒菜;树葬区的松树洞里塞着植物学家的旧书,铜牌上写着“魏建国的森林实验室”,年轻人来的时候,会摸着树干说“爸,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改论文的皱眉”。

惠灵山陵园墓地的陵墓-1

张阿姨的老周,陵墓就在第三棵国槐下。石桌是用老周生前的书桌改的,桌面还留着半盘没下完的象棋——那是他们结婚30周年的下午,老周正和女婿拼棋,突然说“有点晕”,就再也没醒过来。张阿姨每次来,都会把棋子摆回那天的样子,捏着黑棋轻声说:“老周,今天我让你先下。”保洁的王姐记着这事,每次都会把石桌擦得锃亮,还在旁边摆上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——老周生前爱喝这个,王姐帮他温了三年。

上个月遇到个穿连帽衫的年轻人,蹲在树葬区给松树系红绳。他说爸爸是植物学家,生前最大的愿望是“变成一棵树”。“你看这树干的纹路,”他指尖顺着树皮摩挲,眼睛亮得像星子,“是不是和我爸皱着眉改论文的样子一模一样?”树旁边没有墓碑,只有块小铜牌,刻着“爸爸的森林实验室”。年轻人从包里掏出本卷边的《植物志》,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,轻声读:“银杏的寿命是两千年,比人类的想念还长。”

惠灵山陵园墓地的陵墓-2

惠灵山的下午总来得很慢。山顶的亭子里摆着粗陶茶碗,是工作人员特意留的——扫墓的家人累了,可以坐下来喝口温茶,聊聊往事。我见过一对母女,坐在亭子里剥毛豆,妈妈说:“你外婆生前最会煮毛豆,要加两颗八角,煮到豆壳裂开才香。”女儿捧着毛豆荚笑:“上次我煮的,外婆肯定嫌淡。”风从山脚下吹上来,带着桂树的甜香——那棵老桂树下埋着位做桂花糕的奶奶,小朋友来的时候,会拽着妈妈的衣角喊:“奶奶的糕香!”妈妈就蹲下来,摸着桂树的树干说:“对呀,奶奶把糕香藏在树里了,等你长大,就能闻到更多。”

其实我们害怕的从来不是陵墓,是“再也见不到”的恐惧。可在惠灵山,那些青石板、老槐树、松树洞,从来不是冰冷的“终点”——它们是老周没下完的象棋,是老渔民的鱼腥草,是植物学家的《植物志》,是奶奶的桂花香。它们是风里的一声轻响,是叶尖的一滴晨露,是我们爱的人,换了种方式,留在我们身边。

惠灵山陵园墓地的陵墓-3

傍晚的夕阳把山染成蜜色,我踩着石径往下走。路过张阿姨的时候,她正把棋子收进布包,回头冲我笑:“老周今天赢了,说下次要让我三招。”风掀起她的衣角,带着茉莉花茶的香——那是老周的味道,是惠灵山的味道,是想念的味道。

山脚下的桂树又开了,甜香裹着风往山上飘。我抬头望了眼,银杏林的叶子开始泛黄,松树的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