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好走到天山陵园的树葬区。一排银杏的叶子黄得透亮,像把阳光揉碎了粘在枝头上,树下的青石板上摆着几束白菊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——不是刻意堆起来的花圈,是家属轻轻放上去的,像给老人生日时递上的一杯温茶。
这里没有高耸的墓碑,没有刻着生平的石碑,每一方“归宿”都是一棵活着的树。国槐的枝桠盘着岁月的纹路,像老北京胡同口那棵守了百年的“老寿星”;侧柏的针叶还带着深绿的倔强,像有人攥着不肯松开的思念;银杏的扇形叶飘下来,落在某棵树的根须旁——那是李大爷的“家”,他生前在胡同口摆了三十年修鞋摊,总搬个小马扎坐在树底下,说“树底下凉快,能多接几个活儿”。现在他的树洞里塞着孙子用彩纸写的“爷爷,我考了双百”,风一吹,纸条露出来一点,像爷爷当年摸他头时,袖口蹭过他发顶的温度。
那天遇到张阿姨时,她正蹲在一棵银杏旁边浇花。喷壶的水线弯成小彩虹,落在树坑里,溅起细弱的水花。她抬头看见我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:“我家老周以前爱养鸽子,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扫鸽棚,扫完了就搬个马扎坐在院门口的槐树下,看鸽子绕着树飞。”她用指尖碰了碰银杏的树干,树皮上贴着个浅褐色的编号牌,“陵园说每棵树都有‘身份证’,手机上能查位置,可我不用——这棵树的枝桠向左边弯,像老周当年歪着脖子逗鸽子的样子。”她从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,倒了点小米在树底下,“以前他总说,树比人长情,你看这树,春天发芽,夏天遮荫,秋天落叶子,冬天看枝桠,年年都在这儿,比墓碑热闹多了。”
旁边的小王是陵园的老员工,凑过来插了句嘴:“上星期有个小伙子来找他爸的树,记不清是第三排还是第四排,我领着他走到国槐底下,他一摸树的纹路就哭了——说他爸生前总用手掌擦家里的老槐树,掌纹和这棵树的纹路一模一样。”小王指着不远处的侧柏:“那是陈奶奶的,她生前是小学老师,最爱带学生去地坛看树,现在那棵树底下总有些小朋友的画,画里有太阳,有树,有个戴眼镜的奶奶,像她当年站在讲台上举着课本的样子。”
风忽然裹着银杏叶吹过来,落在我脚边。张阿姨直起腰,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细汗:“昨天我孙子来,抱着树喊‘爷爷’,刚喊完,一片叶子就飘下来,正好落在他手心里。你说,是不是老周听见了?”我望着那棵银杏,枝桠间漏下来的阳光在地上跳着碎金,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胡同里,爷爷抱着我看老槐树的蚂蚁——那时觉得树是永远不会变的,现在才懂,原来永远不变的,是藏在树里的想念。
北京的秋天短,可树葬区的秋意却长。国槐的荚果挂在枝上,像串起的小铃铛;侧柏的针叶筛着风,漏下细细的响;银杏的叶子落满小径,踩上去有软软的“咔嚓”声——不是墓碑的冷硬,是生命在呼吸的声音。有人说树葬“太简单”,可简单里藏着最浓的情:你不用对着石碑念悼词,只要摸一摸树的纹路,就像摸到了那个人的掌纹;你不用年年买花圈,只要给树浇一杯水,就像给那个人递上一杯温热的茶;你不用怕“找不到”,因为每棵树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,每片叶子都藏着未说尽的话。
那天离开时,夕阳把树葬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风里飘着菊花香,混着树叶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