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风裹着半湿的桂香钻进巷口时,巷尾的老梧桐下已经聚了好些人。王阿婆攥着竹篮的藤编把手,竹篮里叠着刚蒸好的青团,油绿的表皮还冒着细热气——她要去金山陵园看老伴,像过去十年一样,先到梧桐下等那辆印着“金山陵园清明专线”的蓝白班车。

六点五十,班车的喇叭声准时钻进巷弄。李师傅探出头,隔着挡风玻璃跟王阿婆笑:“阿婆,今天青团多蒸了两个?我闻着香都飘到驾驶座啦。”王阿婆拍了拍竹篮:“留了你的,甜口,不加芝麻。”车上已经坐了几位老熟人,张阿姨在第二排招手,身边放着给女儿带的纸鸢——去年清明女儿说,小时候爸爸带她在陵园后山坡放纸鸢,风把线轴拽得发烫,今年她要把纸鸢系在爸爸墓前的柏树上。

车厢里的细节总让人心里发暖。扶手裹着米白色防滑套,是社区志愿者上周刚换的,怕老人们雨天抓不稳;后车门扶杆上贴了张手写小贴士,歪歪扭扭的字体是三年级的小棠写的:“爷爷奶奶慢点儿,台阶滑”;窗边置物架上摆着矿泉水和创可贴,李师傅说去年有位阿姨蹲在墓前哭,起来时膝盖蹭破了皮,从那以后他就常年备着。车过跨江大桥时,坐在最后排的小宇突然揉着眼睛问妈妈:“奶奶会不会嫌我画的太阳太小?”妈妈展开他的画——蜡笔涂的太阳是橘红色,边上歪歪扭扭写着“奶奶的太阳”。前排的李师傅听到了,从驾驶座摸出一支彩虹蜡笔递过去:“再加两笔,变成大太阳,奶奶肯定喜欢。”小宇趴在妈妈腿上补涂色,蜡笔在纸上蹭出细碎的声响,像春虫在草叶上爬。

四十分钟车程,班车稳稳停在陵园入口。李师傅举着小喇叭喊:“各位叔伯阿姨,返程车一点半在这儿等,别忘时间啊!”志愿者小周已经等在车门边,帮王阿婆拎过竹篮,扶着她下台阶:“阿婆,今天坡上的迎春开了,您要是想走小路,我扶您。”张阿姨抱着纸鸢往山坡走,小周追上去:“阿姨,纸鸢我帮您拿,风大,别刮着树枝。”王阿婆沿着熟悉的石径走到老伴墓前,把青团摆好,用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:“老周,今天的青团是按你喜欢的比例调的,糯米粉多放了一勺,软和。”风掀起她的衣角,吹得青团的香气飘向远处,她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坐班车时,老伴还在身边,攥着她的手说:“以后要是我先走了,你就坐这辆车来看我,司机师傅面善,肯定能帮你。”

金山陵园清明班车-1

一点二十,老人们陆陆续续回到班车旁。王阿婆攥着空竹篮,竹篮里还留着青团的甜香;张阿姨的纸鸢已经挂在墓前的柏树上,风一吹,纸鸢的尾巴晃啊晃,像女儿小时候的小辫子;小宇举着补好的画跑过来,画纸上的太阳多了两道光芒,他拽着李师傅的衣角:“叔叔,奶奶说我画得好!”李师傅蹲下来,摸了摸他的头:“那下次来,给叔叔也画一个?”

班车启动时,风里飘来陵园里的艾草香。小宇趴在车窗边,看着陵园的大门慢慢变小,突然喊:“奶奶的太阳在跟着我们走!”李师傅调了调空调温度,不让风灌进车厢:“对呀,奶奶在天上看着呢。”王阿婆摸着竹篮的藤编把手,想起老伴生前总说,清明的风最软,能把想念吹得很远。车厢里有人哼起老歌,是《天涯歌女》的调儿,张阿姨跟着哼,声音里带着点哑,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。车窗外的梧桐树影掠过,像极了老伴生前替她挡雨的身影;风里的桂香更浓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