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西二旗地铁站B口,风裹着点秋凉往领口里钻,张阿姨攥着保温桶站在公交站牌下,目光扫过刚停稳的白色大巴——车身上“八达岭陵园”四个字,像根温柔的线,把她和长眠在燕山脚下的老伴连了起来。这是她每周三的固定行程:坐第一班班车去陵园,给老伴擦一擦墓碑上的灰尘,跟他说说家里的事——比如小孙子昨天学会了骑自行车,比如楼下的月季开了新的颜色,比如她昨天煮了他最爱喝的红豆粥,装在保温桶里带来了。
负责这条线的王师傅做了五年,总能准确叫出常来乘客的姓氏。他戴着副黑框眼镜,笑起来眼角有细纹:“李叔,今天带了老伴爱喝的茉莉花茶?”“小陈,你妈上次说的轮椅靠垫,我帮你留了个空位”“周奶奶,您慢着点,我扶您上车”。班车的时间是固定的:每周三、六、日早上六点半从西二旗出发,七点从回龙观,七点半从清河,沿着京藏高速往八达岭陵园开,九点左右到达;下午三点从陵园返回,五点左右回到市区。但王师傅总说:“时间是死的,人是活的,咱得让每个想赴约的人都赶得上。”
大巴出了五环,沿着京藏高速往北走,窗外的高楼慢慢换成了层叠的山影,晨起的麻雀掠过电线杆。车厢里不算吵,有阿姨们互相递着煮玉米——“这是我家楼下早市买的,甜得很,你尝尝”;有小伙子帮老人调整座椅靠背——“叔,您把这个扶手放下来,坐得舒服点”;有个小姑娘趴在车窗上,指着远处的山喊:“妈妈你看,那座山像不像爷爷养的大猫?”妈妈笑着点头,伸手把小姑娘的帽子戴正:“对呀,爷爷肯定也在山上看着咱们呢。”偶尔有人提起“上次来的时候,陵园里的玉兰开得正好”,话音里带着点怀念,却不沉重——就像在说“上次去公园看了场花”那样自然。
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,八达岭陵园的班车从来不是一辆普通的大巴。它是每周一次的“赴约”载体:载着儿女对父母的牵挂——“妈,我给您带了您爱吃的桃酥,还是上次那家老字号”;载着老伴对彼此的想念——“老头子,我把你那件蓝外套洗干净了,放在墓碑旁边,你别嫌我啰嗦”;载着孙子孙女想跟爷爷说的小秘密——“爷爷,我这次数学考了一百分,老师夸我了”。有次下暴雨,王师傅在小区门口等了二十分钟,就为了接那位腿脚不便的周奶奶:“咱们不急,咱得让老太太顺顺利利见着老爷子。”还有次,一个小伙子第一次坐班车,手里攥着刚买的鲜花,紧张得手心出汗,旁边的阿姨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别慌,到了陵园有人引导,你要是找不到位置,就问门口的工作人员,他们都热情得很。”

傍晚的时候,班车从陵园往回开,夕阳把车厢染成暖金色。有人抱着从陵园里摘的柏枝——“这是陵园里的侧柏,气味浓,能驱蚊子”;有人摸着口袋里刚放进去的家书——“爸,我写了信给你,放在你枕头底下了”;有人靠在座椅上打盹,脸上带着点安心的笑——就像刚跟老朋友聊完天那样。大巴驶过京藏高速的收费站,远处的城市亮起了灯,王师傅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,轻声说:“咱们回了。”

八达岭陵园的班车还在跑着,沿着熟悉的路线,把思念装上车,把温暖带回来。它不是最快的交通工具,却有着最动人的温度——因为它载的不是乘客,是牵挂;跑的不是路线,是心意。在这座快节奏的城市里,有这样一辆大巴,愿意慢下来,等一等思念,载一载温暖,大概就是最有人情味的事了吧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