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刚过,宝云岭墓园入口的玉兰花还剩几瓣落在青石板上,我跟着打扫的阿姨往东边走,远远就看见一片松树林里飘着几只纸鸢——不是小孩玩的,是家属绑在树杈上的,粉的蓝的,风一吹就晃,像在跟树底下的人说话。"那片是树葬区,最近来问的人最多。"阿姨擦着额角的汗,"好多人说,与其花几万买块冷冰冰的石头,不如让亲人跟着树一起长。
宝云岭在昌平的山脚下,不算特别偏远,从市区开车四十分钟能到,园子里的树都是种了十几年的,松树的香味裹着槐花粉飘过来,倒不像别处墓园那么沉。我找园里的老管理员王哥聊天,他搬来个小马扎坐在凉亭里,翻开手里的登记本:"你说的'最便宜',其实就是生态葬——花坛葬、树葬、骨灰撒海这些。前两年花坛葬才几千块,今年涨了点,但也没超过一万;树葬贵点,一万二到一万五,要看树的位置,靠路边的采光好,稍微贵一百块,里头的更清净,好多人就选里头的。"他用铅笔指着登记本上的红圈,"上星期有个张阿姨,给老伴选了第三排的油松,说老伴生前爱养鸟,那棵树旁边有个鸟窝,每天早上能听见麻雀叫,比楼底下的广场舞热闹。"
我跟着王哥去看树葬区,每棵树底下都铺着青灰色的小石子,石子缝里冒出几株三叶草,树身上挂着铜制的小牌子,刻着名字和生辰,有的牌子旁边还系着毛线团——应该是家属织的围巾,绕在树腰上,像给人围了条暖脖。"你看,这棵松树的牌子是去年刻的,家属是个程序员,说没时间常来,就买了个智能摄像头装在树杈上,能实时看树的情况。"王哥指着一棵长得特别直的松树,"我们每天都会来浇一遍水,夏天给树打药,冬天裹保温层,比自己家的盆栽还上心。"旁边的花坛葬区更热闹,一排一排的石槽里种着二月兰,紫色的花铺成一片,每个石槽上嵌着陶瓷牌,写着"先父李建国之位",石槽旁边摆着家属带来的小摆件:玻璃弹珠、旧怀表、甚至还有半盒茉莉花茶——应该是老人生前爱喝的。"花坛葬才八千块,好多刚工作的年轻人来选,说存几个月工资就能给父母留个地儿,不用啃老。"王哥蹲下来拨了拨石槽里的土,"上个月有个刚毕业的小姑娘,哭着来选花坛葬,说妈妈走得急,没留多少钱,我们帮她选了靠出口的位置,这样她下班晚了来,不用走太黑的路。"
其实来宝云岭的人,很少有人一开口就问"最贵的墓",更多的是攥着手机里的工资条,犹豫着问"有没有那种......既能让亲人舒服,又不用花太多钱的"。我碰到过住在附近的陈大爷,他给去世的老伴选了花坛葬,每次来都带着个小喷壶,给二月兰浇点水:"我每月退休金三千五,要是买传统墓,得花十万块,够我和她吃十年的包子了。现在这样多好,她爱花,我每天来浇花,就像她还在家里养君子兰的时候,我给她递水。"风把他的白头发吹起来,他伸手理了理,指着花坛里的紫色小花:"你看,这花今年开得比去年多,肯定是她喜欢。"

临走的时候,王哥送我到门口,松树林里的纸鸢还在飘,有个小朋友跑过去拽风筝线,妈妈赶紧拉住:"轻点儿,那是给爷爷的。"小朋友仰着头问:"爷爷在树里面吗?"妈妈蹲下来,摸着树干说:"爷爷变成了树的叶子,风一吹,就会摸你的头哦。"阳光穿过松针漏下来,落在小朋友的脸上,我忽然觉得,宝云岭的"便宜"从来不是"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