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德胜门西公交站,路灯刚揉着眼睛退去,王阿姨攥着布包站在"八达岭公墓接送班车"的指示牌下。她鼻尖沾着点清晨的凉意,抬头看手机——6:58,还有两分钟,班车该到了。

果然,一辆印着"八达岭人民公墓便民班车"的中巴车缓缓驶来,司机张师傅探出头笑:"阿姨早,老位置给您留着呢。"王阿姨应着,踩着台阶上去,坐在靠窗第二排——那是她常坐的位置,能看见沿途两排银杏树,像极了老伴生前在阳台种的那棵。

张师傅握着方向盘,手指轻敲仪表盘上的时刻表。这趟班车开了快两年,每天两趟:早7点从德胜门发,经停西直门、动物园,10点到公墓;下午1点返回,4点回德胜门。"刚开始没多少人知道,"他说,"后来社区贴了通知,老人们口口相传,现在每趟都坐满大半车。"

王阿姨的布包里装着一盒桂花糕,是早上五点起来蒸的。老伴埋在八达岭公墓,她住朝阳,以前坐公交转地铁要两个多小时,去年听说有了接送班车,特意去社区问了路线。"省下的时间能多陪老伴说说话,"她翻开布包,桂花糕的甜香飘出来,"以前拎着这个挤地铁,总怕挤碎——那是他最爱的味道。"

八达岭人民公墓接送班车-1

车上的乘客大多是像王阿姨这样的老人:李爷爷抱着放京剧的收音机,那是儿子生前最爱的《空城计》;张奶奶拎着一束白色菊花,是给去世三年的女儿的;还有位拄拐杖的陈爷爷,每次都要让张师傅扶着上下车——他说自己腿不好,以前要坐三趟公交,一步路都不用多走"。

班车里藏着许多热乎的细节。张师傅早早就烧好一壶温热水,放在驾驶座旁;车厢后排放着折叠拐杖和雨伞,是公墓管理处备的;有次下雨,李爷爷没带伞,张师傅从后备箱拿出折叠伞递过去:"您拿着,下次来再还就行。"李爷爷接过,伞面是淡蓝色的,像他儿子生前穿的衬衫。

中午十一点,班车停在公墓停车场。王阿姨抱着桂花糕盒子往墓区走,张师傅在后面喊:"阿姨,下午一点准时发车,别晚了!"她回头应着,脚步没停——老伴的墓碑就在前面,上面刻着"携手半世纪,相忆到白头",那是他们金婚时写的。她把桂花糕轻轻放在碑前,摸了摸碑上的名字:"老周,我来了,糕没碎。"

八达岭人民公墓接送班车-2

下午一点,班车往回开。车厢里静悄悄的,老人们有的靠在座椅上打盹,有的翻旧照片。王阿姨抱着空盒子,指尖摩挲布包上的针脚——那是老伴生前给她缝的。张师傅轻轻调大空调温度,他知道后排的李爷爷怕凉。

车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把王阿姨的白发染成金褐色。她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八达岭长城,云雾里的城墙像条温柔的丝带。车厢里,张师傅放起了轻音乐,是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——那是上次王阿姨说老伴爱听的。

傍晚六点,班车回到德胜门站。王阿姨跟张师傅挥手告别,布包空了,心里却装得满满的。她摸着口袋里的班车时刻表——社区帮她打印的,红笔圈着每周三的日期。"下周再来,"她对着班车远去的方向小声说,风把话吹得轻轻的,刚好落进张师傅的后视镜里。

其实这班车哪是车啊,是串起牵挂的线——一头连着城里的烟火,一头连着山上的思念。张师傅说,每天最开心的事,就是看见老人们笑着上车,笑着下车:"他们来的时候带着想念,走的时候带着安心,我这方向盘,就握着这份安心。"

文章结尾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像杯温热的茶,喝下去暖到心里。就像王阿姨说的:"不是这班车有多好,是它懂我们想跟亲人见面的心情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