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清苦钻进衣领时,我刚跨过炎黄陵园的青灰石牌坊。门楣上“炎黄”二字的笔锋里凝着旧时光的沉韵,像谁用晨露蘸着指尖写上去的——没有夸张雕饰,连石狮子都雕得温温柔柔,耳朵耷拉着,像在听风里的私语。

沿着青石板路往上走,台阶顺着山势铺成温柔的弧度,每一级都留着凿子的浅痕,像给山脊梁梳了串软齿。路两侧的侧柏成排站着,树干直得像守着秘密,枝叶在头顶织成绿云,漏下的光斑落在鞋尖,像撒了把碎银。墓地就藏在树影里,不是挤得慌的排阵,而是顺着山势散开来——有的靠柏树下,有的挨山茶花丛,有的旁边种着小桂树,每块墓碑都留着足够空隙,像给每个灵魂圈了专属的小院子。站在碑前,不会觉得旁边的碑在挤你,倒像邻居在说“我这儿有桂花香,你要闻闻吗”。

走近看墓碑,材质多是青灰石或汉白玉,石面被岁月磨得发亮,像老人眼角的细纹藏着故事。有的刻着梅花,花瓣纹路是细刀慢雕的,像刚落过轻雪;有的刻着歪歪扭扭的手迹——“爱种花的妈妈”“钓了一辈子鱼的老爸”,没有华丽辞藻,却像逝者在跟你唠家常;还有的碑旁摆着陶花瓶,里面插着晒干的野菊花、勿忘我,甚至几支狗尾巴草,花茎干了,花瓣还留着原有的颜色,像攒了某段时光的阳光。陵园西北角的小亭最让人安心,亭顶青瓦沾着松针,亭柱刻“风过思亲”,石桌石凳磨得发亮,桌角还沾着露水痕,像谁刚坐这儿,泡了杯茶,跟远方的人聊了聊家里的猫、楼下的早餐店。

风从山涧吹过来时,裹着山茶花的甜香与松针的苦。偶尔有鸟叫,是麻雀或绣眼鸟的细语,像从树缝漏出来的悄悄话。没有哀乐,没有喧哗,保洁阿姨的扫帚扫过青石板,声音像蚕吃桑叶般细碎。死亡不是黑色的,是青灰石板、深绿侧柏、淡黄野菊,是安静的温柔——像春天竹笋拱破泥土,夏天萤火虫飞过草地,秋天银杏叶落在脚边,是生命最自然的旅程。我蹲在刻“小囡”的碑前,看见泥土里冒出土的嫩草,碑面画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冰淇淋,奶油滴着——该是她生前画的。风一吹,旁边的狗尾巴草晃了晃,像她的辫子在动。忽然想起外婆说“花谢了不是死,是变成风变成雨,变成明年的花”,原来每块墓碑都不是冷石头,是装着故事与思念的盒子,是“我想你”的另一种写法。

炎黄陵园墓地样子-1

走出陵园时,夕阳把石牌坊染成暖红色。我摸口袋里的野菊花瓣,干干的还留着香。炎黄陵园的样子,不是地图上的点,不是照片里的墓碑排阵,是青石板的光斑、侧柏间的鸟叫、墓碑上的简笔画,是每个人放下的花、说的悄悄话,是灵魂栖息的小院子。它像温温的茶,像翻旧的书,像奶奶织的毛线袜,带着岁月温度,藏着思念味道,让每个走近的人都能轻轻说:“哦,原来你在这儿,过得还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