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槐安路公交站,梧桐叶上的露珠还凝着晨雾的凉,张阿姨把裹着棉垫的保温桶往脚边又挪了挪——桶里是刚熬好的绿豆汤,放了三颗老伴儿爱吃的冰糖。她的目光顺着路牌上的蓝色箭头往下扫,"凤凰山陵园专线"几个白字像根温温的线,一头拴着她攥紧的衣角,一头拽着城北那方刻着老伴儿名字的墓碑。这是她第三年坐这趟车,熟得能数出每一站的树影:从槐安路出发,过三个红绿灯,经百花公园的老槐树,再绕过分水岭的柏油路,四十分钟准能摸到陵园的青石板路。

车门"吱呀"一声展开,王师傅的笑脸先探出来:"婶儿,早啊,今儿绿豆汤熬得够浓不?"张阿姨笑着迈上台阶,把保温桶轻轻放在第一排靠窗的座位——那是王师傅特意留的"热食专座",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,边角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,是去年李姐缝的。王师傅摸了三十年方向盘,这条线跑了八年,车上的常客他都能叫出名字:第二排的李姐总带一束白菊,是给母亲的;第三排的老陈总揣着盒桃酥,是替出国的儿子捎的;角落的小吴总抱着本婚纱照,去年刚失去妻子。"慢点儿,别挤着" "阿姨,我帮你拿包",车厢里的声音像巷口邻居的家常话,暖得能化开晨雾。

到凤凰山陵园的班车-1

坐在后排的小周是第一次来,攥着手机的手有点抖——屏幕上的导航显示"已到达附近",可她盯着陵园的地图还是慌。邻座的李姐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胳膊:"姑娘,别怕,下了车有红帽子志愿者,跟着走就行。我第一年也这样,拿着墓碑编号转了三圈,还是张阿姨帮我找着的。"张阿姨回头笑:"可不是嘛,我第一年坐这趟车,也是王师傅把我领到门口的——那时候车还是旧中巴,座位硬得硌屁股,可王师傅说'慢点儿,我等你',跟老伴儿当年在菜市场等我挑完菜一个味儿。"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贴了个二维码,是今年刚加的,扫一下就能看实时班次和陵园提示:"今日推荐花葬" "焚烧炉在西门" "卫生间有免费纸巾",都是王师傅跟陵园商量着加的——他说"年轻人爱用手机,省得跑冤枉路"。

四十分钟的车程像翻一本旧相册,翻着翻着就到了终点。王师傅踩下刹车,拿起话筒的声音比平时轻:"大家慢点儿,拿好东西,下午两点准时发车回去。"张阿姨拎着保温桶下车,风里飘来陵园里的桂花香——是她去年种在老伴儿墓碑旁的。回头看,王师傅正弯着腰擦车门把手,他总把车擦得锃亮,说"让往生者看着舒服"。陵园门口的红帽子志愿者已经迎过来,接过小周手里的向日葵,笑着说:"跟我来,15区的樱花树刚开,您妈妈肯定喜欢。"

傍晚五点半,末班车的灯光亮起时,张阿姨已经坐在座位上——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,那是老伴儿生前用了十年的,铜壳子磨得发亮。王师傅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,里面飘出《牡丹亭》的唱词:"良辰美景奈何天",像老伴儿当年在阳台哼的调儿。车窗外的夕阳把云染成橘红色,像老伴儿当年送她的羊毛围巾。车厢里很安静,有人在擦眼泪,有人在看手机里的老照片,有人抱着刚从陵园摘的松针——那是要带回家插在花瓶里的。王师傅握着方向盘,目光盯着前方的路,他知道,这些人里,有的明天还会来,有的明年才来,但不管什么时候,这趟车都会等着,像根永远不断的线,把城里的烟火气,轻轻牵到城北的那片松树林。

车开得很慢,路过百花公园时,张阿姨看见一群孩子在放风筝,风筝飞得很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