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风裹着银杏叶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炎黄陵园的石拱门前。朱红色门柱上"炎黄子孙归宗处"的鎏金大字泛着暖光,像老家祠堂里挂了多年的供桌布——旧得有温度,旧得让人安心。三三两两的家属抱着花束往里走,塑料包装袋摩擦的轻响里,偶尔飘来一句"上次来还没这么多树"——他们说的是新种的元宝枫,树叶正红得像揉碎的霞。
门卫室的王师傅搬着马扎坐在门口,见我张望递来温水:"姑娘是来选墓的?先看看环境,咱这儿的山是活的,能瞅见雁栖湖的影子。"他手指向西北,层峦叠嶂里藏着一汪蓝,像谁把天空揉碎了撒进去。我问起价格,他挠头笑:"看位置,最里面的'福泽区'八十万,靠近主干道的'安居区'三十万起步。"说话间,穿藏青外套的张阿姨攥着皱巴巴的平面图走过来——那是她第三次来,指甲盖因为总摸图纸边缘泛着白。
张阿姨蹲在"福泽区"3排12号前,指尖抚过石板上的云纹:"我爸生前爱爬山,说老了要找个能看见山的地方。"三个月前她在医院太平间握着父亲的手,眼泪砸在寿衣上:"爸,我给你找个能看山的家。"那天她跑了三个陵园,最后站在炎黄的山脚下,风掀起她的丝巾裹住肩头——像父亲以前替她挡风的样子。最后她选了这处,四十万,刚好能看见西北的山:"我爸爬过那座山,说山顶的风能吹到老家。"

王师傅说,像张阿姨这样的客户占了八成:"不是钱多烧的,是图个'根'。"他指了指门柱上的"炎黄"二字,笔画里藏着青苔:"去年有台湾来的老先生,八十岁坐轮椅来迁父母骨灰,说'炎黄'是中国人的根,葬在这儿才算'回家'。"陵园里的墓碑都有故事:企业家刻"守业如守山",教师刻"桃李满天下",小女孩的墓碑画着独角兽,旁边写"爸爸说星星能看见我的蝴蝶结"——这些字不是刻在石头上,是刻在亲人心里的"不肯忘"。
下午三点的阳光斜照进来,墓碑影子拉得很长。我路过元宝枫时,一片红叶落在黑色墓碑上,刚好盖住"先父李建国"的"国"字。石台上放着半块稻香村桂花糕,塑料盒上的油印还清晰——那是老人生前最爱的点心。风里飘来桂香混着菊苦,像奶奶以前晒的棉被味,忽然就懂了:炎黄的价格高,高的不是石头土地,是"我还能让你看喜欢的山",是"我还能给你带爱吃的糕",是"你没走,只是换了地方等我"。
傍晚走出拱门时,回头望朱红门柱像两团火,鎏金大字闪着光,像父亲挂在墙上的"福"字。风裹着银杏叶和桂香掠过鼻尖,想起张阿姨的话:"我爸说人老了,要找个能看见家的地方。"炎黄不是墓地,是"家"的另一种样子——山在,水在,思念在,是"你走了,但我还能找到你"。那些数十万的墓碑里,藏的从来不是价格,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,最滚烫的"不想忘"。





